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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叔叔和婶婶没再吵架，他们各自上着班，日子一如既往。叔叔也不断地调整每顿饭菜的营养，婶婶厌食不想吃饭的时候，都是叔叔哄着才吃些的。这些天我的情绪一直很郁闷；婶婶看电视的时候，我想看自己喜欢的节目，却不敢换台，急得我在客厅里来回走动。婶婶埋头看着电视，最后我还是回自己卧室闲翻画册或者写写日记。时间在无聊中过得分秒都很慢很慢。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郑义找过我几次。我不喜欢人太多，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没让他叫程亮、杨大鹏他们一起来玩。我嫌吵闹，所以每次都是我们两个人，这种距离和安静能给我一些踏实和温暖，让慌恐和无依暂且远去。
我俩在一起时候，我变得有些沉默。心里的失落和孤单让我感觉无限惆怅。郑义看我的表情，问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我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依旧还是沉默，我实在是开心不起来，有种无形的压力追随着我。郑义试探着问我，是不是为了没有到文化馆学画画的事？我看了看他摇摇头。让我感觉失落、孤单、惆怅的好像还不止这些。
“那是为什么？如果你想去文化馆学画画，我可以帮你。”郑义说。
“你？帮――我？你有什么办法。”我问他。
“咳！不就这点儿事吗？我能帮你的。”郑义好像一下子有了精神，说得轻松自如。
“你怎么帮我？”
“我叫黄叔叔把这事办了，还不是小菜一碟儿！”
“黄叔叔是谁？”
“黄叔叔是我爸的秘书，我爸已经是县委大院儿的头儿了！你不会不知道吧？这事包在我身上啦，你等我消息。”郑义说得胸有成竹。他说完我也没当回事。我感觉郑义越来越懂我心里所想，虽然我们不提及我和婶婶的事情，但郑义好像能洞察得很清楚似的。
叔叔和婶婶的话很少，我的话当然就更少了，如果他们不问我，我是不说的，叔叔做饭我就在厨房里帮忙，吃完饭我就把桌子收拾下去，再把碗筷洗好，每天如此，我真的盼望快点开学。
一天我们都在吃晚饭的时候，电话铃响，叔叔离的近就过去接，婶婶坐在那儿看着叔叔走到电话前，叔叔拿起话筒刚“喂”了一声，对方挂断了电话。叔叔又仔细地听了听，确认对方已经挂机，就放下了电话回到桌前没说什么，接着吃饭。
婶婶一边吃饭一边问叔叔是谁打的电话？叔叔说对方没说话就挂断了。婶婶说可能是打错了吧，这种事也是常有的。
婶婶说，她今天在副食商店看到新进的桔子很新鲜，很好的。自己忘记买了。说完很是惋惜地叹了口气。叔叔很懂婶婶的言外之意，吃完饭就去给婶婶买桔子了。
婶婶打开电视，是一个大学英语讲座，音量开得有些大，我听不懂也不感兴趣，就返身回到自己的卧室。我很想给哥哥写信，铺开纸握着笔一时不知道如何写，我思索着。这时候听婶婶好像在打电话，声压得有些低：……方便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就不要打了……是……我说的是以后……嗯，好的星期天见……。
我看了看日历，明天就是星期天。叔叔买桔子回来给我送过来一些，叔叔没有看到我正在写信，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在给哥哥写信，也不想让他知道我现在好想家。
第二天吃过早饭，婶婶说她要陪我们班老师，也就是韩阿姨逛街，把自己收拾停当就出去了。我跟叔叔在家，叔叔找出婶婶刚换的衣服准备洗。
叔叔是很爱干活儿的，爸妈常夸他能吃苦耐劳。婶婶夸过他不像个领导。我也感觉叔叔这些吃苦耐劳的精神很少在领导身上能体现出来。
我下楼买洗衣粉的时候，看郑义正在楼下转悠。他一见到我很是高兴：“李义！急死我啦，你叔叔和婶婶都在家吧，我没敢上楼找你。告诉你一件事，你准保高兴，我求黄叔叔为你联系好了去文化馆的事。”
“可是……”
“可是什么？不用交学费的。”
“我说的不是……”我像一时难以表明。
郑义情绪一下子被我打击得不再高涨：“我还以为你得多开心呢！昨天我接到黄叔叔的电话就给你打的电话。”“你给我打电话了？”我急急地问。
“是的，接通了，才想起来你告诉我不让打电话给你，我又挂断了。”
“你别生气，我是太着急，黄叔叔跟我约好明天把你送文化馆，见那个美术老师。没给你带来麻烦吧？”
要去文化馆学画画的事，最终没有去。很快就过年了，爸爸来了，送了很多农村的土特产。当天我没在家，也没有看到爸爸。心情一直是有些压抑，感觉天空好像没有以前那么蓝，很多本来充满色彩的事情都在不断的褪色，这种压抑的心情直到开学后似乎好了一些。
舒畅的心情没多久，我便又陷入了另一种压抑当中；最后一节课是自习，上课铃声响后不久，老师也随最后进来的同学进入了教室，同学们很快安静下来，老师站在讲台前叫我名字。
“到。”我应声而起。
“李义，你是在农村长大的吧？”我感觉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地看着我。
“是。”我好像喉咙里赌了什么一样，小声地回答着。
“坐吧，没什么，我只是问问，我感觉你那篇石羊沟的作文写得很生动，很有农村气息，应该有真实的一面。”老师侃侃而谈似乎在夸奖我的文章。
我脸红甚至是羞怯，我暗暗骂自己，农村怎么了，也没有什么可丢人的，我本来就是农村的，我为什么这样虚荣呢！
原本老师问这些话也没有什么，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没想到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我们班最能调皮的季建国跟几个同学在那说说笑笑，见我进来就阴阳怪气地说：“我的大班长，天气都这么暖和了，啥时候回农村种地呀！”旁边的同学都跟着笑，我知道他是在找茬，因为前几天他几科笔记都没有完成，我跟老师汇报过他。
我本来不想答理他，他以为我没听清楚又重复一遍，我有些生气，走到他面前：“季建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不是农村的没种过地，想跟你学习种地，也是长知识呀！”他一脸的傲慢和蔑视。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什么呀，看你这表情，照照镜子鼻子都歪啦。嘿嘿……”他用手指着我的脸。
我挥手本来想把他指在面前的手打开，因为没想打他，也没测算距离，谁知竟然“叭”地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他脸上。我第一次打人，这种无意的打人也让我压抑许久的心情得到释放。我盯着他，他脸色一变，他根本不会想到我这一巴掌会落在他脸上，我当时也没想到。周围的同学有些惊讶，他反过神来扑向我，我们撕扯在一起，那次我知道我天生还具备打架的本领。在他打我，我反击的过程中，又结结实实地打了他几个清脆的耳光。同学们都吓呆了，没人敢过来拉架，最后看到他被我压在身下不再还手了，我才放开他。
我的所有郁闷和压抑好像也随几记响亮的耳光声消失了。我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次打架事件，我被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狠狠地批评了一通，老师严正公平，我理所当然不再是班长了。放学的时候老师留下我，对我语重心长的教育一番；让我注意课间纪律，同学们反映我最近上课注意力不太集中，学习成绩也明显不如上学期。今天打架的事，批评过了也就算了，但一定得改正，她说这次为我保密。我明白她的意思，这次打架的事儿她不准备告诉婶婶了，我对老师怀着一种感激的心情。
放学走出校门口的时候，被阵阵暖风吹得有些惆怅若失，天气真的变暖了。街边的杨柳树上的枝条柔软地随风摆动，路边已经有隐隐的绿意了，农村也真的该种地了，我不由得想起了家，想得心头一热，眼里直酸。
老师果然守信，我打架的事，她一定没跟婶婶说，从后来婶婶跟我说话我能感觉到。婶婶只提示过我，上课要注意听讲，不然成绩会下降的。一切都被婶婶言中，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一落千丈，有两门功课都没有及格。发布成绩的时候也放暑假了，婶婶正好临产在医院。叔叔顾不上问我的成绩，索性我也不主动说了，为这次考试的成绩难过好几天。叔叔忙里忙外地总往医院跑，我也要跟叔叔去医院看看婶婶，叔叔说你是小孩子，不便去医院，过几天你婶婶和你小妹妹就回家了。我才知道婶婶生了一个女孩，从叔叔几乎毫无变化的言表中，我看不出喜悦和兴奋，也看不出任何的不满和忧伤。
知道婶婶和小妹妹今天回来，我在家收拾屋子，把地板擦了又擦，所有应该打扫的彻底地打扫了一遍。
婶婶在她单位几位阿姨的陪伴下，抱着用毛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妹妹，从门外欢天喜地地进来，叔叔让我赶紧去把我刚才打开的几个窗子关好。他们都进了卧室。
我还没看到小妹妹，看到婶婶高兴的笑脸，我也很开心，我把切好的西瓜装在果盘里给阿姨们送去。可能是小妹妹睡着了，婶婶在床上坐在小妹妹的身边，几个阿姨围坐在床边，她们说话声音都很小。都不停地夸赞孩子长得像婶婶，将来一定是个美人儿！许久未见的笑容又一下子飞回到婶婶脸上。
见我端西瓜进来，阿姨们都夸我长高了，更懂事了，说婶婶命真好，是儿女双全的命。婶婶在笑，看到床上小妹妹的时候眼睛都在笑。
婶婶跟叔叔说这次要带妹妹回娘家住些天，以前都是匆匆去匆匆回的，也好让妹妹的外公、外婆高兴高兴。叔叔请假送婶婶，那天早晨婶婶给了我二十块钱，说这个假期你先回农村吧，开学前回来，我跟你叔叔没时间送你，你自己去汽车站坐公共汽车回家吧。
我想跟郑义打声招呼再走，犹豫了一下，还是只身去了客车站，花一块五角钱买了张回家的车票。
车上有些拥挤，我没有座位，任凭车的一路颠簸直想吐，也没心思看路边的风景，好不容易到了乡里。我下车找一处无人地方，便开始呕吐，难受的感觉简直像大病一场。我吐得苦苦的，不觉流出了眼泪。乡里离家还有六里的路程，是没有车的，我只能步行，走了一段感觉好多了。踏在曲折的路上，两旁的树木和一片片农田亲切而熟悉。
离家是越来越近了，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爸爸和妈妈，还有老虎和大主意，尤其那可爱的小双。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心头也一阵轻松，好像我心情始终是这样愉快的。
到了村口我发现那棵大杨树已经死掉了。光秃秃的树干，满树的枯枝，和村子里那些枝繁叶茂的树木比起来，有些颓废有些凄凉的站在那里。
妈妈和哥哥在家，爸爸在大队到中午还没回来。妈妈跟哥哥见到我很高兴，并没有惊讶我突然回到家里。妈妈见我脸色苍白，问我是不是晕车，要不要躺会儿。我说没事儿的，一会就好，哥哥给我洗了根黄瓜，说吃了会好些的。
爸爸回来的时候好像是在外面喝酒了，脸有些红红的，有些不悦的神情。在我脸上寻视了一下，有些冷冷地问道：“这次考试成绩不理想吧？”
我怯懦着说：“我下次会努力的。”声音说得很小，不敢抬头看着爸爸，我真怕我的眼泪掉下来。
“孩子刚才进屋，你就说起这些来了，也不让孩子歇歇，你这人真是的，这是在哪喝酒啦？”妈妈轻声责怪爸爸，打着圆场。哥哥吓得在一旁不敢说话，无声地看着我。
“你的学习不如上学期努力，上课为什么总溜号，你怎么还学会打架了……”爸爸唠唠叨叨地说了一通，一甩袖子又走了。我的脑袋嗡地一下，霎时明白了，老师已经把我的一切告诉了婶婶，婶婶一定是给爸爸打过电话了，爸爸在大队现在接电话是方便的。我心里委曲和恨怨，我紧紧地攥着拳头一言不发。
晚饭妈妈劝我，我才勉强吃几口，躺在炕上心里难过着；好像以前那个懂事的李义，处处优秀的李义跟我现在毫无关系了。想着这些就像千万只老鼠在撕扯着我的心，让我又疼痛、又难过、又恶心。
大主意来看我，说在村里看到我哥，才知道我回来了。我起身跟他说话，尽量装做若无其事很高兴的样子。看到他我心里隐藏的那份期盼又在蠢蠢欲动，我跟他说刚吃过饭，我们去村里走走吧。我知道我的期盼，我想要见的还是小双。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浅浅的暮色掩盖了我一脸的激动和渴望。大主意跟我讲起了这一年来的变化，老虎爸给他承包鱼塘的事，我在哥哥的信里早就知道了。小双家已经搬走，搬回她以前住过的那个小镇，小双的话在我耳边一下子清晰起来。听到这个消息我如同从高楼坠下。升腾的希望和热情也瞬间凝结成冰。一时说不出话来，几乎打击得我站立不住，没想到短短的一年里竟然这么大的变化，物是人非，处处伤心！为什么会这样！我在心里呼喊！
老虎忙他的鱼塘匆匆见我一次就又走了，大主意爷爷病了，他在照顾爷爷，就来我家两次。我在沉默了两天后的一个傍晚，在小双提议看夕阳最好的地方，面对夕阳，黯然泪下，这眼泪有伤心有怀念还有诸多的无助和茫然。
我决心回城里。我害怕爸爸的眼神，尽管对我已经温和了许多，可是我感觉或者我已经不在是从前的我了，或者他已经不再是我从前的爸爸了。
我给家里留一张字条：“爸爸、妈妈、我感觉这次考试没有考好，非常对不住你们，请你们放心，我这个假期一定把功课补上，我回去了，我长大了，我能照顾好自己，请您们放心！”
我悄然地离开了家，又踏上了返城的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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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22 16:4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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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22 22:39: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