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干爷》（一）

枸杞子

干    爷

●    枸杞子

    咱这旮嗒为了孩子好养活，就经常把名字起得各路些，还要认个干亲。
    爹和娘在快要四十岁的时候，才站住了我。于是，在我正好七岁的那天，就把屯东头的八老爷请来，让我认了干爷。
干爷是个阴阳先生，一人过活。干爷的两只眼睛亮亮的，但却啥也看不着。
    我认干爷的那天，他到我家喝了喜酒。还用他看风水的钱，为我买了一个红兜兜。兜兜上绣着一个拿大刀的红脸大汉。干爷亲手把兜兜给我戴上。还给我起了个嘎咕名：驴剩子。他说：毛驴子，驴性，啥也不敢惹。
    干爷稀罕我，常在没事儿的时候来我家，看我、逗式我：
   “驴剩子，长大了嘎哈呀？”
   “念书，念大书。”我用手抠着鼻屎，说。
   “那真好，念大书为了甚那？”
   “当大官儿。”
   “当大官儿作甚那？”
   “让爹娘过好日子！”
   “嗯！真孝顺。那念了大书，还认干爷吗？”
   “认！”我抠完鼻子又去抠脚丫子。
   “干爷没人养活咋整？”
   “我养你，我给你买老些酒！”
    干爷听了，那双瞎眼一闪一闪地，甚是激动。
    干爷乐喝酒，喝完酒脸通红通红地，然后就往屋子外的窗台底下一栽歪，边晒太阳边用劲儿拉着二胡。干爷会拉二胡，会拉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干爷拉二胡时神情非常专注，随着他全身不住地晃动，那缠绵且带忧伤的曲子便由他的胳肢窝滑出来，随后就沿着大街（音：gai）和房后的漠泥河不停地流淌……
    娘曾对我讲，说干爷并不是咱堡子的坐地户，还说他有儿子，在省城当大官儿。我问娘：
   “多大的官儿呀？”
    娘说反正挺大地，出门都坐着车。
    我说：“那他咋不来看干爷呢？”
    娘说：“你一个小孩牙子，晓得那么多作甚？”
    “他不是好孩子！”我说。
    娘冲我笑，不再往这事儿上提。
    我念书的学校就在咱堡子里，每天放学我都先要到干爷家磨他，让他拉二胡给我听。我夸干爷：
   “干爷，你拉的比戏匣子里的好听多了。”
    干爷听了就咧着嘴乐，完喽就摸进屋，翻箱倒柜，把别人送给他的点心拿出来给我吃。干爷听着我“吧嗒、吧嗒”吃得麻香，脸上的皱纹就乐得更多，乐着乐着就有两滴浑浊的老泪从他的脸上往下淌。
   “干爷，你想儿子了吗？”
    干爷一怔：“莫瞎讲，我就你这一个干儿。”
    那天，我把课上了一半就偷着跑回来找干爷。
   “今儿咋这么早？”干爷问我。
   “干爷，我不想念了。”
   “为甚？！”干爷很吃惊。
   “同学们都说我和老顽固打涟涟，没出息……干爷，明个我跟你学出嘿儿（生老病死时的一种民间习俗）吧！”
   “是没出息！”干爷不看我，像是在想啥。
   “那我跟你学拉二胡，到是挣钱养活你和爹娘。”
    干爷不说话。仰头望着太阳在想事。最后干爷说：“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我没你这个干儿。你没出息。”
    我拽着干爷的老手，他却勉强使劲甩了甩：“松开，松开！”
    我跑到后院的漠泥河边上，掉了好半天眼泪疙瘩，我开始恨干爷了。啥个破点心，没有荞面馍馍好吃；啥个破二胡，一丁点都不好听。我开始不再找干爷去玩儿。
    那一年的春节来得特别早，大年三十，爹和娘在用荞面包饺子。几个班上的同学，意外地找我玩抓坏蛋的游戏。我问：
   “为啥搭理我？”
    他们相互挤了挤眼睛，就都把眼光移到我的胸前。我的胸前别着红小兵的徽章，咱班里三十多个学生，才有六个红小兵。老师说我学习比以前好了，也跟干爷划清了界限。便把我吸收了革命组织。我忽然想起，我已经好几个月没看着干爷了。
    我找出干爷以前给我做的木头手枪，撒腿就要跟伙伴儿们跑。爹却叫住我：
   “回来！一会有事要做！”然后就拿出几个冻秋子梨给伙伴们一人一个，“去找别人玩吧，我家驴剩子待会有事做，啊。”
    伙伴们垂头丧气地看了我一眼，在他们就要出门的那会儿，我听见有人说：
   “当了红小兵就了不起啦！她还有个牛鬼蛇神的干爷呢！”
    我把木头手枪丢到地上，站在屋子中间不动。
    爹把脑袋瓜子从外屋探出去瞅了瞅，然后才对我说：“去找你干爷来吃饺子。”
   “不想去！”我说。
   “反了你啦！爹瞪起眼珠子。
   “就不去！”我宁。
   “搧（打）你！”爹真激眼了。
   “好儿子，快去，瞅着点儿，啊！”娘劝我。
    我一步三晃地朝干爷家走……
    好多人家的大门前都挂着大红灯笼，还有双响子“嘭、咔”地响。
    干爷家的篱笆大门大敞着，干爷竟然双手插在袄袖筒子里依在门柱子上，像是在等人。
   “驴剩子？！”干爷听出我的脚步，俩手张开，在我眼前的空地里摸来摸去。“是你吗？”
    我犹豫了好半天，才应了一声：“干爷过年好。”
   “好好好！”干爷一口气说了三个好，“干爷在等你，我就知道干儿会来。一定会来……呵呵……”干爷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干爷，爹和娘让我找你去吃饺子。”我说。
   “就去，就去！等干爷一会儿啊。”干爷忙忙叨叨折回屋子，不大工夫又出来，手里多了一盏用罐头瓶子做的灯笼，里面的磕头了燃得正旺，“送给你的，稀罕不？”
   “稀罕！”我一把抢过灯笼，“干爷，咱们走，我给你照道儿。”
   “好好，真亮堂啊！”干爷激动得像个孩子。
    我这时也才想起干爷有亮没亮时都一样的。但我们一老一小就是谁也不说破。漆黑的屯路上，两个黑黑的影子在烛光里快乐地晃动着……
   “好哇驴剩子，怪不得不和我们玩儿，你又去找老顽固了。”
   “咱开学就揭发他！”
    乱糟糟的身影把我和干爷围在正当间，有的人竟用牛粪棑子砸我。干爷佝偻着身子像老母鸡似地护着我：
   “和狗剩子有啥关系？你们这些败家子儿！”干爷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你是老顽固！”
   “你腐蚀儿童！”
   “你是牛鬼蛇神！”
   “打到牛鬼蛇神——”
    ……
    岁月慢腾腾地爬行，我们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岁月却在有意在磨砺着我。那次，干爷没能吃着我家的荞面饺子……我在开学的当天，也终于被开除了红色革命组织。我又成为一个没人愿意搭理的思想落后生。也就是那次开始，我好像懂得了很多很多——懂得了先进和落后、懂得了红色和黑色、也懂得了好人和坏人。懂得了这些，我开始真正向着红色使劲……

（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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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错，你终于又找回来自我，那就是乡土的味道，你的自我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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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梦

以下是引用客人(221.208.*.*)在2009-3-9 13:57:41的发言：
嗯，不错，你终于又找回来自我，那就是乡土的味道，你的自我风格。

o(∩_∩)o...帮忙整整后几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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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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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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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郁的乡土气息，非同寻常的语言叙述，看来想突破主题深度还是有些困难，无非是死亡、感化、反思，大家伙帮忙整深点（思想 内涵）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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枸杞子

以下是引用客人(122.159.*.*)在2009-3-14 13:56:59的发言：

浓郁的乡土气息，非同寻常的语言叙述，看来想突破主题深度还是有些困难，无非是死亡、感化、反思，大家伙帮忙整深点（思想 内涵）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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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咋知道地呢？这样的题材也真很难写出较深刻的东西，行行好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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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风

    在反思和感化上，似可再深开掘。较以前小说有突破，可读性很强。期待着能读到你的这篇小说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