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十九) 春来有声,春去无影。转眼就到了夏天,万物葱茏,一片碧绿。 米岩的家,有着大大的院落,加上米家原本来自农村,这让从小在这里没有亲戚可以来往的艾莲见到了很多她原来羡慕的农事,还有那些米家老家的农民。但艾莲是一个一直在书堆里长大的孩子,因此,常常在那些亲戚来串门的时候,找不到可以聊天的话题。也因此,婆婆常常感觉没有面子,在亲戚来的时候会常常说媳妇不懂事,不知道招待客人。艾莲努力过,可怎么都学不来。因为她太不了解农村的事情,也记不住那些亲戚的关系。本来艾莲就是一个对记人很麻木的孩子,所以每当那些来过的亲戚再来的时候,艾莲因为忘记对他们的称呼而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搭话,这下更让婆婆感觉丢人。也因此,“不会来事”的艾莲就成了婆婆在来人面前对客人的交代。 艾莲离生产日期越来越近了,但艾莲却一直还是在早起的时候会呕吐。身体已经变形,艾莲有的时候看着自己臃肿的身体和走了形的脸,很恍惚,甚至有的时候感觉不认识自己是谁。 这一天,早饭过后,艾莲正在收拾房间,打扫地面上的杂物,一个婆婆让艾莲称呼舅舅的人,拉着一挂马车从乡下来。艾莲以为农村人都很勤快,已经过了上班时间,他们来会吃过饭了,所以也没在意。婆婆招呼着那个亲戚,问他是否吃过饭,那个亲戚说还没有。婆婆就对艾莲说道:“也不知道问问,你这个不懂事的孩子。去,到市场买点菜,回来做给舅舅吃。” 艾莲犹豫着,没有马上放下手里的笤帚,出门买菜。婆婆看艾莲不动,就问:“怎么还不动啊?赶紧去啊?” 这时艾莲才不得不说:“娘,我没钱了。” 婆婆看了看她,才不情愿地从兜里拿出三十块钱,让艾莲快去快回。 艾莲走出家门,到附近的菜点买菜,心理很委屈。艾莲依然工作没落实,所以一直耽在家里,不知道是公公想让艾莲在家休息生了孩子再说,还是别的什么,艾莲不知道。米岩一个月才一百三十块钱的工资,一直是交给艾莲的,艾莲总是舍不得花,想给未出生的孩子留点零用钱。可艾莲每天都被婆婆在早饭过后叫去买菜,开始每次都说让她先去买,回来给她钱,可每次回来婆婆似乎都忘记了。后来再让艾莲买菜的时候也不说什么,就只告诉艾莲该买的东西,然后就让艾莲去了。所以每个月都是到艾莲花光了米岩的工资,然后在婆婆又叫她买菜的时候,不得不说没了钱的时候,婆婆才开始从她的腰包里拿钱买菜。所以尽管艾莲怀孕在身,也从没自己买过什么东西给自己吃。而婆婆一次在邻居家看到人家婆婆给自己的媳妇买苹果,居然在邻居的劝说下,给艾莲买了三十斤苹果,但依然是放在婆婆屋子里的仓房里,只是对艾莲说,想吃就自己去拿。艾莲不好意思去自己拿,所以那些苹果艾莲吃过的也依然是才开始买的时候婆婆给的那几个。 艾莲到菜市场买了一条鱼,加上点时常的蔬菜,就回了家。做好了客人要吃的菜,那个舅舅自己喝了点酒,婆婆陪在旁边唠着家常,艾莲就到库房里帮着查数蛋卷。 这一天,天气分外的好,二姐也在吃过了早饭的时候起床了。看到舅舅来,就也和她的娘一起陪着闲聊。舅舅酒足饭饱,放下筷子,婆婆叫回艾莲,艾莲赶紧收拾桌子。二姐也帮着忙,收拾了桌子,还抢着洗碗。艾莲感觉很安慰,因为终于有人主动地帮她了。艾莲拿起笤帚,打扫着地面。婆婆看到她的女儿在洗碗,想都没想就对她的女儿说:“二呀,放那儿吧,别刷了,快回来歇着,让艾莲去刷,看把你抻着。”回头又对艾莲说:“怎么让你姐姐刷碗?你快点去接过来。”艾莲看着自己早已臃肿不堪的身体,还有因水肿而站立不稳的腿脚,心理很不是滋味。艾莲看了看婆婆,又看了看才怀孕五个月的姐姐,放下手里的笤帚,走进厨房,想接过姐姐的手,洗碗。姐姐没有放手,艾莲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周日,早饭后,艾莲就很不舒服,吐了一次又一次。米岩心疼艾莲,帮着艾莲捶着后背,安慰着艾莲,嬉戏地摸着艾莲的肚子,说:“儿子,别折腾你妈妈了,不然爸爸打你了!”艾莲笑,感觉也很快乐。 夏日的天空,晴朗无云。艾莲收拾完一切,想到自己从嫁到米家就一直没有好好出去玩过,就好想出去走走。于是他就对米岩说:“我想出去玩。”米岩想也不想地说:“去哪里玩啊?咱们这儿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啊?在家待着好不好,别出去了。”艾莲想想是没地方可玩的,但还是想出去,就又对米岩说:“我就是想出去转转,还想买点好吃的。你带我去市场啊,给我买条鱼,我想吃鱼。”米岩说:“别去了,我不想出去,在家待着吧。”艾莲还想说什么,但米岩拉着艾莲的手,就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去做他一直在做的事情,不管艾莲怎样的辛苦,他都坚持,不肯放手。 快到中午的时候,早已放假却一直住在对象家的米松回来了。米岩看弟弟回来了,高兴的不知道做什么才好。张罗来张罗去的,米松看到哥哥也很开心。两个人说笑着,艾莲也跟着一起开心。 米岩突然想起该吃中午饭了,就对艾莲说:“走,咱们去市场,买鱼,给弟弟吃。”艾莲一听这话,心里老大不高兴。早起,她要吃鱼,米岩怎么都不肯出去,现在弟弟回来了,他却这样急切地想着买好吃的给弟弟。看着自己的肚子,很委屈。就对米岩说:“我不去,你自己去吧。”米岩也没看出来艾莲不高兴,拉着艾莲,说:“快走吧,一会儿就中午了,弟弟该饿了。我骑车子,东西没办法拿。”艾莲没办法挣脱,只好任由米岩拉着,坐在米岩自行车后面,一起到市场去买中午需要的东西。 从市场回来,艾莲就忙着在厨房里收拾鱼和菜,做饭。米岩叫米松把对象也找来了,他们几个在屋子里聊着天,等着艾莲做好饭好一起吃。艾莲听着他们聊天,身体笨拙地在四方台里转着,蹲下站起,腰背痛的艾莲不停地用手去扶撑。口中时不时地有苦水涌上来,想吐,却吐不出来,艾莲痛苦极了。艾莲怎么都觉得委屈。以往无论婆婆怎样的挑剔,姐姐怎样的刁钻,艾莲都没这么伤心过,但米岩今天对艾莲和弟弟的态度,再想起米岩醉酒时候的打骂,艾莲真的伤心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艾莲的妈妈走进了大门。一直到妈妈推开房门的时候,艾莲才看到妈妈。笨重的艾莲直起身子,痛苦地支撑着腰背。看着妈妈,突然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妈妈看到艾莲哭,不知道怎么回事。艾莲哭着走到妈妈的面前,手摇晃着妈妈,对妈妈说:“妈妈,您带我回家吧,我不要在这里待下去了。”妈妈的眼泪也被艾莲哭的流了下来。 米岩的娘听到艾莲的哭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也从库房里走了出来,看到艾莲的妈妈,就说:“什么时候来的啊?快进屋坐。”看着哭着的艾莲,还有不知所以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米岩,问:“米岩,你怎么艾莲了?她怎么哭成这样?”米岩说:“我没有做什么啊?谁知道她怎么了?”然后就生气地回到了屋子里。 妈妈看艾莲这样,又看看那个善于说话的婆婆,就对艾莲说:“你这个孩子怎么了?怎么这样?再这样妈妈就不来看你了。” 艾莲的婆婆接口说道:“是啊,你一来她这么一哭,好象我们给她气受似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艾莲的婆婆一边擦着手,一边又说:“你看,还给她买的鱼,哎,这孩子,别人家会有这样的待遇么?” 妈妈听着,很不自在,可又心疼艾莲。但妈妈不知道艾莲在婆婆家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所以妈妈就对艾莲说:“你呀,就是从小被我惯坏了。条件这么好的家庭,你到哪里找啊?听话,别哭了。再这样妈妈可生气了。以后再不来看你。”艾莲不知道该怎么跟妈妈说,只是忍不住的眼泪。 妈妈看艾莲这样,心里还惦记着家里没人照顾的艾莲的爸爸。所以就简单地劝了劝艾莲。拿出给艾莲带的自己做的艾莲现在需要穿的衣服,就说:“我还得赶紧回去呢。艾莲你别哭了,好好和米岩过日子。别耍小姐脾气。”转过身,就又对艾莲的婆婆说:“我这孩子,太娇气了。亲家你别见怪。让她多锻炼一下就好了。”艾莲听到妈妈这样说,眼泪就更多地流下来了。 艾莲的婆婆嘴里应着,心里却不知道怎么想的。只是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艾莲。 艾莲一直牵着妈妈的手,却不知道说什么。她明白她的妈妈也很辛苦,她没办法在这里告诉妈妈她的日子是怎么进行着。可是她好想和妈妈回家,这时候的艾莲,感觉到只有妈妈的身边才是自己真正的家。可她不能和妈妈一起回去,她只能留在这里。 送着妈妈,看着妈妈的身影消失在胡同的尽头,艾莲依依不舍地走回屋子里,听任家人对她的责难和不成心的安抚。艾莲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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