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送锦旗

武勇坤

　送锦旗
　　中午，文秀满脸泪花跑回了家，似受了莫大委屈，把张桂山和翠兰吓坏了，连哄带劝，女儿总算平静了一些，道出了原委：上午填报志愿，文秀被告知没户口。
　　文秀话未说完，又抽搭起来。张桂山和翠兰如晴天霹雳，半晌才说：“不可能，你咋会没户口呢！定是老师弄错了。”
　　任凭怎么解劝，文秀死活不信。张桂山说：“闺女，别哭了，下午我去一趟学校。”女儿这才止住哭声，破涕为笑。
　　张桂山一口气赶到学校。班主任告诉他：文秀的确没户口，建议他到派出所去核实。张桂山慌了，不敢怠慢，顶着毒辣辣的太阳，火急火燎地赶往派出所。年轻的户警翻阅卷宗，查了三遍，也没找到文秀的名字。张桂山懵了，追问：“我女儿的户口呢？我女儿的户口呢？”
　　户警与同事一合计，初步认定：文秀是超生，可能没交罚款。张桂山信誓旦旦：“女儿出生时，乡里罚了五千块。可罚款在女儿两岁时就交齐了！”
　　户警让他到乡计生办去看看。张桂山从派出所出来，没有去计生办，而是回家去拿收据。翠兰找出收据，说：“罚款是我交的，还是我去吧，说不定还能见到开收据的人呢。”张桂山说：“你去吧，注意说话方式。”
　　翠兰攥着收据来到乡政府，找到计生办，见房门紧闭，敲了敲，没有声音，推了推，没有动静。她一看表，已经三点多了。奇怪？人呢！她敲开旁边的房门，电脑后面露出个脑袋：“找谁？计生办，不知道。”她又等，直到有人经过，随口说了句：“有事啊，明天吧。”
　　翠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悻悻而归。熬到第二天，翠兰一大早就守在计生办门口，上班时间一到，五六名计生办的人涌进来。一个秃顶见了翠兰，笑了：“呦，半夜三更就排队来啦！”翠兰挤出一丝笑，随众人进了屋，掏出收据，问：“谁给看看这个？”一个声音问：“什么事？你说吧。”
　　翠兰说：“我女儿要中考了，却没户口，都快急死了！”
　　大伙嘲笑说：“没户口？去派出所啊！”
　　“找过了，他们让找你们。”
　　大伙全愣住了，一年轻人过来翻看收据和户口薄，听翠兰说完，脸色越来越凝重：“你先等等，我请示主任。”片刻，那个秃顶叼着烟进来：“你罚款交齐了？”
　　“交齐了！”
　　秃顶翻着眼皮，吐出一口烟：“你先回去，我们查一查。”翠兰急了：“我女儿该考试了，来不及了啊！”秃顶不耐烦了：“你得容我们时间吧！”
　　翠兰压住火气：“那得多长时间？”
　　“明天你来看看吧。”
　　“你现在就给查查吧，我们急着哩！”
　　秃顶把烟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你还能命令我了！”
　　翠兰忍气吞声回到家。当她再出现在计生办时。一名工作人员对她说：“我们查过了，户口确实没有？”翠兰说：“那咋办？孩子要考试哩。”
　　“你交的罚款是过去定的，现在超生至少要交六万，你明白吧。六万！”他每说一句，就用手指在桌面上敲打一下，以示不容置疑。
　　翠兰睁大了眼睛：“我不明白？”
　　“这有甚不明白的，你得补交罚款。”
　　翠兰一听就火了：“凭甚啊，是你们的责任！”那人说：“这是规矩，我也没办法。”
　　“什么破规矩，太不像话了。我找你们领导去。”翠兰甩脸来到主任室，见到秃顶，又急又委屈，带着哭音，“罚款早就交齐了，你们不给办手续，还让补罚款……”
　　“这么多年了，你才发现，当时你干甚去了。这能怪别人？全怪你自己！”
　　“你还怪我？有你们这么办事的吗！”
　　秃顶一拍桌子：“难道是我的责任？谁给你开的收据，你找谁去！”
　　“开收据的人呢？”
　　“不知道！”
　　“你咋会不知道哩。”
　　“我也刚接手。”
　　“什么态度，我找乡长去！”
　　“随便，你爱找谁就找谁！告诉你，就是找天王老子也没用！”
　　秃顶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翠兰，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找遍楼层，也没找到乡长。瞅他们的架势，根本不想给办了，她又气又急，暴跳如雷，一切豁出去了，叉腰横在计生办门口，扯开嗓子，连哭带骂：“我交了钱，你们不给上户口。你们把钱弄哪儿去啦！你们把钱退给我。”
　　没有人搭理她。
　　翠兰又闹又骂又哭，一把鼻涕一把泪，众人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各忙各的事。很快，整个楼的人都知道了，都说她丧心病狂，是个疯子。
　　翠兰整整哭闹了一天，直到乡里下了班，她头晕脑胀，病怏怏似地回到家。张桂山听了，气得大骂计生办，又骂老婆：“你个蠢货，你骂了人家，还指望人家给你办吗？你呀，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你咋办？”
　　翠兰怒不可遏：“你有甚办法？实在不行，我告他们去！”
　　张桂山知道翠兰莽撞，说到做到，眼一瞪：“你干甚，告管个屁用？哎呀——我大哥的孩子树林不是在镇里当科长吗？”
　　翠兰骂道：“你真蠢，咱们归乡里管。”张桂山说：“你懂个屁？官就认得官。”
　　张桂山给侄儿打了电话，树林听完，说：“二叔，我先问问情况，你等信吧。”
　　时间不大，树林打来电话：“二叔，我和人家谈好了。你们再补缴五千元罚款，还有——行了，我来办吧。”
　　张桂山一惊：“还要交钱！凭甚？”翠兰在旁边喊：“不交，一分也不交！不能便宜他们！”树林不言语了。张桂山对翠兰吼道：“滚一边去，听你的还是听孩子的。”树林这才说：“现在是咱求人家办事，你想想看，是钱重要，还是孩子考试重要！”
　　张桂山没词了，一咬牙说：“你说得有理！钱我交，别耽误了孩子就行！”
　　“你放心。明天你去交罚款，——千万别让我婶去。”
　　张桂山交罚款的第三天，文秀的户口办好了。张桂山高兴之余，想起了什么，问树林：“那天你说还有一件事，那是甚啊？”
　　“我请他们吃了一顿饭？”
　　“你请他们吃饭？你疯了，没叫他们赔偿咱们损失就算便宜他们了。你花多少，回头我给你。”
　　“不用！是乡长结的账。”
　　“乡长结的？乡长还真不错。这么说，你一分也没花。”
　　“花了八十，给他们送了个锦旗。”
　　“锦旗？还给他们送锦旗？”
　　“二叔，你不懂，实话对你说，乡长就是当年的计生办主任……锦旗的钱我在镇里报销了，行了。让我妹子好好学习，将来也考公务员。”
　　张桂山放下电话，甩出一句：“俺闺女将来要是这样，看我不打折她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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