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妻 他愿意吸烟,尤其写文章的时候,一根接一根的吸。他写的文章大多很朦胧,老妻说是烟吸多的缘故。 吸烟时老妻总是为他点燃,虽然动作瑟瑟的。每一次,吸烟时他都很感激老妻,因为许多次是老妻给了他灵感。他心里希望这辈子不要辜负她。 是老妻的背影和他的烟雾把《老妻》这篇文章推上了文坛。文坛上顷刻间像刮了一阵“老妻风”。老妻的确老了,连走路都颤颤的。 他又在写文章。老妻习惯地把烟递了过去,他说那包烟很苦很涩。老妻放下那包刚买的烟,忙自己的事去了。 伊是一个文学社的美编,很崇拜他。他曾对老妻说过,老妻没做声,留给他的只是操劳半生弯曲的背影。 几日伊常来。他不知何故,老妻却知缘由。待他明白了,老妻却糊涂了。就这样,老妻糊涂了整整一个秋天。 终有一日,他羞涩地把老妻送出了门外,老妻没有哭。老妻平时是基督的信徒,她仍象往常一样稳重,只执意要把《老妻》那篇文章带走。 那日伊飘了进来。晚上他没有写文章,只留下半截残垣的蜡烛一直燃到天亮。 伊的到来,他的灵感似乎没有了,不像老妻在时文章洒洒扬扬的,如今他的文章越写越落俗,没有新意。他想或许是伊总给他抽名烟的缘故,所以他去寻找那包认为很苦很涩的烟,结果那包烟不见了。听伊说是老妻临走时把它装入兜里,老妻还哭了。伊说得很生动。 一个格外寒冷的冬天,他被伊送进了医院。医生说他烟抽得太多,加之不注意休息,患了晚期肺癌。从那以后伊再也没有去过医院,大概忘记了那家医院的地址。 伊的记忆力是被他的烟雾熏减退了,他总这样想,这样安慰着自己。一个很热的中午,护士送来了一束鲜花,说是一位关心他的女士送来的。他听完很高兴,满脑子都是伊的祝福,而猛然间他看见窗外闪现出老妻的身影。 泪水在不经意间滑落,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为老妻流泪,也是在为自己流泪。
作于1996年11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