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西安前那个寒冷的早晨,母亲早早的就起来了,往我背包里塞进了一包干蘑菇,那是母亲翻山越岭采回来,一颗颗晒干的,并且执意的还要再给我灌一瓶大酱带走,我怕天冷母亲身体不好,而酱又在零下20多度的室外,所以推脱说不想带了,可是母亲还是带着满头的白霜,把酱给我装好送过来了…… 于是,我便背上了这瓶酱走上了遥远的旅途。 这样装酱,拿酱已经不知反复多少次了,每次的感受也不尽相同,上初中的时候,年仅13岁的我就要步行20余里去镇子上读书,那时候家里穷,没有坐车钱,没有多余的钱买干粮,就只有拿一瓶酱到学校拌大查子饭和同学们吃,那时候,每次都是奶奶给我装酱,无论冬夏,每次都是空瓶子回来,满瓶子走,带着奶奶体温的大酱一直伴我读完了初中。 上大学的时候,为了能给自己挣点学费,减轻父母的负担,我央人找了份工作,给哈尔滨亚麻厂食堂烧夜班锅炉,夜里12点的班,这是城里人不屑一顾的活计,而我却满怀感激,因为毕竟有了赚钱的机会,每天夜里我都要冒着零下三十多度顶着刺骨的寒风挣扎在风雪里,每天把一吨煤用筐分批背到地下室,再把一吨灰渣背出去倒在一站地远近的灰场。为了节省钱,我每天只吃两顿饭,第一顿是揩厂里的油,吃食堂做坏了的点心,第二顿就是吃从批发市场买来的过期便宜方便面,一毛七一袋的海鲜面,清汤寡味的,我常常想起家乡的大酱。可是没时间回家,也没钱回家。 就在深秋的一个雨加雪的早晨,父亲找到了工厂来看我,父亲的衣服头发都被雨打湿了,肩头落满了雪花,看着瘦弱的我满脸煤灰,父亲没有多说什么,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瓶大酱和二百元钱,放在我的手里,转身就走进了风雪里...... 200元就是父亲一个月的工资,如果说那时候,那一瓶大酱给我清苦的生活带来了亲情的滋味,那么那200元钱就一直温暖激励着我的人生。 童年时,每次闻到酱香,总是联想起奶奶坐在三月的艳阳下打着酱爬,那么和缓有韵律的搅动着,奶奶的身影,房檐下衔泥的燕子,篱笆上抽芽的柳树,和奶奶脚边的猫,构成了我心中一幅永不褪色的春天记忆。 青年时闻到酱香,脑海的却是父亲清瘦坚毅不屈服的身影,蹒跚在风雪中。 如今闻到酱香,却看到的是母亲花白的头发,和一个小男孩抬着一桶水,在艰难而乐观的走着…… 一瓶酱就是一段尘封了的记忆,是故乡亲人无声的祝愿,是一份亘久不变的游子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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