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常信息网(五常论坛)

 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搜索
查看: 1526|回复: 0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小说:ok,大学生村官(发表稿)

[复制链接]

459

主题

1417

帖子

18万

积分

版主

Rank: 8Rank: 8

积分
188995
金钱
156698
威望
18818
经验值
10401
魅力
210
精华
17
跳转到指定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4:19:2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Ok,大学生村官
  
  
                                        1
  我终于盼来了与曲沫沫“晚上去河边”的约会。这可是在村委会换届选举弓张剑拔的紧张时刻,尽管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但我无法抵抗沫沫那种妩媚得要命的诱惑。
  村小学的打铃人许老光棍,按年龄我得叫他许叔,和他吃过了晚饭,用平时两倍的牙膏刷了牙,然后对着西面墙上的镜子,换上释放着洗衣粉清香的牛仔裤。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高个子,戴着眼镜,阔额头,高鼻梁,文质彬彬,无比帅气的青年。
  我的反常举动引起许老光棍的注意,许老光棍是打铃人的外号,意思他是没有老婆的人。但更多的是褒义,衬托出他聪明,处事圆滑不吃亏。他不到六十岁,整天挂着一副笑眯眯的脸,幽默、慈善。我和他在小学的收发室里住了虽然只有二年多的时间,但早就混得滚瓜烂熟。许老光棍仔细打量我一下说:梁大助理今天晚上要会情人?
  别人叫我梁大助理,我感觉非常地不舒服,一个正规名牌的农大毕业生应该是省长助理,县长助理,哪怕乡长助理也行,可我却是村书记助理。
  村里人不叫我梁大庆的名字,都叫我梁助,如果再加上一个“大”字来称呼,觉得带有讽刺的味道,但这话从许老光棍的嘴里说出来,我并不介意。我微笑着对他说了一句:是又怎么样?我扔给他一支烟,自己点上一支,一手插兜潇洒地走出了静悄悄的村小学。
  夏末秋初,落日带着晚霞。我走过护村林,踏上两边蔫了红缨的玉米地中间的羊肠小路,越过一片杨树林,村里的鸡鸣狗吠已经远去,来到村西拉林河河堤一块沙坪上,背靠护堤垂柳,面对眼下的河流坐下。春天还是波涛汹涌的拉林河,现在已经像一个减肥的少女,瘦得皮包骨头。蓝瓦瓦的河面上不时地飘着柳叶,不知道它最终将飘到何处。
  看到河边的鹅卵石,我又恢复了儿时的天性,跑下河堤,捡几片石片,像淘气的孩子那样打起了水漂,秋天的河水清清的,石片在河面上宛如我的心情掀起片片涟漪。我盼望着快点见到她。
  对于沫沫今天的约会,原本不想来,我得时刻注意着自己在群众中的形象,我想当村长。选举剑在弦上。
  我喜欢沫沫,沫沫白白的,腰身细细的,五官端庄清秀,眼睛闪亮,说话柔柔的,柔弱的让人心疼,特别她在微笑望着你的时候,那种清纯、勾人摄魄的眼神会叫你永生难忘。
  我知道一些村里青年对她是垂涎三尺,特别是外号叫东北狼的青年,明明知道她不会嫁给他,却经常在她门前出现,像一只盘旋的鹰,伺机猎获她。
  我知道她钟情于我,也渴望她的青睐,但又担心会引起村里那些杰出青年的嫉妒。今天,沫沫说要和我参谋一下村民选举的事,尽管这是托词,哪怕就是和她坐一个晚上,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她是当地人,掌握的情况比我多。
  这次村委会换届对我的前途至关重要。因为马上我下村任职聘用合同就要到期,一想到从大学要下村时的踌躇满志,到实际后的垂头丧气,静下来想就这样灰灰地走了,心里实在不是滋味,是走是留在此一举。
  书记兼村委会主任曹亮年龄大有退下去的可能,他上两天当着一群人还说要交班,不止一次地说要把书记的职务交给大学生梁大庆。连许老光棍也说我够料,能选上村主任;所遇到的村里人在打召呼后会说,梁助,要当村长了(村主任),今后看你怎样领我们发家致富奔小康了;养牛户刘堂也说有头脑的人都会投你一票的,你就等着吧。我听了他们的话沾沾自喜,好像明天天一亮我就是这里的村主任了。
  问题是一队队长石柱也争着要当村委会主任。在农村工作上,石柱子在农村土生土长,人缘好。我自己清楚在农村业务上是青皮,虽然通过自己白天黑夜地为畜禽防病治病,赢得了多数村民的认可,但时间毕竟很短,村里的拔尖青年、后备干部也把自己当成暗里的竞争对手。
  我从心里盼望能上当村主任,虽然组织上没有要求大学生村官一定要选上村里的头头,但是,如果被选上村主任,就可以书记主任一担挑,就可以向同学们和老师证明自己的实力,证明自己下农村当村官是成功的,县里乡里领导以及大学同学老师会说,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如果落选了,自己的聘任时间也到期了,都说组织上照顾大学生村官考公务员,可学兽医专业的我心里没底。村主任选不上,公务员考不上,白下农村三年,自己今后怎么办,出路在哪里?
  一阵香气,有一双娇嫩的小手从身后伸来蒙住我的眼睛,不用猜就知道是沫沫,一束电流击遍我的身体,麻酥酥的感觉。我激动地说,是沫沫。
  天空已经升起一弯月牙,月牙周围布满了繁星,对面下方拉林河的河面罩上一层霭霭白雾,河水宛如一条哈达裹着希望向北流去
  我拉着她的手走下河提,在一处崖下背静地方坐了下来。沫沫说:夜晚的河边真凉。
  我趁机摸了她大腿上的裙子说,你穿得太少呀!为了打破我们第一次零距离接触的尴尬,沫沫慢声调侃说:梁大助理呀,我在设想,如果你当上村长,我们村会是什么样子?
  沫沫提出的问题,早在我来这里半年多的时候就想好了,也是被村里的曹书记置之一笑的建议。如果我要选上村主任,就会利用稻草的原料优势,把全村发展成为黄牛村,实现生产加工一条龙,生产牛肉罐头牛肉干,开拓国际市场,用五年时间把河东村建成亿元村,如果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建成一个青年活动阅览室,图书、电脑、大小球,首先提高这里青年的文化素质和集体主义思想,然后就建个老年人娱乐中心,叫村里的老年人不能总是没事在自己家门口晒太阳。现在的牛肉多贵呀,我能让村里富得流油。
  我忘记了坐在我身边的是无与伦比的美人,把她当成了关系到我命运前程的参谋,我清楚,必须先有事业,然后才能有美人。
  我急切地问她,你分析下我有选上的可能么?
  夜色浓浓,沫沫几乎伏在了我的身上,一股扑鼻的清香和暖流紧张得我喘不过气来。沫沫却不紧不慢地说:据我看来,你到农村来虽然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为老百姓的好事你也没少干呀!刘堂大爷家的养牛场防疫工作都是你干的,听说那天县委书记来检查,刘大爷还在县委书记前没少夸你呢;陈三家的养鸡场去年春天闹鸡瘟一只鸡也没死,那不也是你的功劳么?村里搞的医疗保险试点,都是你写的经验总结,村里的报告请示你没少写呀;王平家丢川贝,杜果子与张春媳妇胡扯,这些矛盾不都是你解决的么?老百姓的眼睛不瞎,你选举票不会少的,只要曹书记真心退出,你就有百分之六十的希望。
  我担心什么是我选举成功的障碍,就说:你看我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沫沫顿了一下说:我怕说了你生气,哼,不说。
  我对沫沫小声说,哎呀!你看河里好像有个穿着白衣的长发女人向我们走来,能是人么?沫沫吓得忽地抱紧了我。我对我的小伎俩得逞而得意,身体激动得在颤抖。
  沉默好一会儿,我说:逗你玩呢!我来到村里,一接触你就把你当成了知心朋友,除你之外没人会点拨我,你说吧,不会生气的。
  沫沫用手拧了我下脸说:你来以后,你本不会吸烟,可你兜里总装着一包大云烟,见到村里人你就主动送烟点烟,你知道么?村里人会怎么想?他们不会被你的几只烟收买的,只会认为你虚伪;但也有的人你忘了给他烟,他会感觉你是没把他当回事,是瞧不起他,他会在心里憎恨你。自己赔钱不讨好划算么?结果你自己学会了吸烟。
  还有你总习惯挂在嘴边的OK、OK,这里的小青年听了反感,好像你洋他们土气,OK好像是区别你不同于他们的标志。提意见完毕,没了。
  过去我真的没注意这些小节。我原来不会吸烟,从理论上说,我给村民敬烟是为了博得他们的好感,没成想倒起了副作用。在学校里都习惯地说OK,自己觉得OK响亮有活力,看来自己的一言一行真得注意呢。
  沫沫轻柔地说:还在琢磨选举的事么?我知道你心里有事,可别把当村官看得太重,当不了村官就当来农村磨练几年,当不了村官,你和我去日本打工挣钱,行吧?条条大路通罗马,愁什么?高兴点。
  我说,不是愁,家里借钱供我上大学,毕业为了就业,头脑发热来了农村,在农村如果没干出成绩,还有什么脸面见人?不白读了一回大学么?
  沫沫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前胸说:我知道你的小心眼,当上村长就有当乡长希望,当上乡长就有了当县长的可能,当上县长就有当省长的机会,我们的梁助前途无量呀!到那时我就到不你的眼前了。
  我问沫沫,村长要选不上,还能当什么?她说:当兽医呀,你不是学兽医的么?像你这么年轻就显得这样懂事,有这样的理想,已经不错了。
  其实,我是个活泼的人,在学校里,我喜欢和同学们开玩笑,喜欢跳街舞,喜欢说幽默的笑话,来到农村自己像换个人似的那样严格控制自己。以前有个在组织部的同学曾经说过,到一个新部门一定要克己复礼,喜欢说笑要严肃起来,要会装,会控制自己,会喝酒坚决不喝,一定叫人看起来成熟,等到了一定位置,该玩就玩,该喝就喝,该搂就搂。
  最难的是在曹书记面前,要一边干着工作还得说这是曹书记的指示,还不能叫人看出来自己有当村长的想法,在群众面前得处处维护曹书记形象,平时无论怎么生气嘴里不敢冒出一个脏字。
  沫沫说:选举是下星期二,还有时间,要不你去找乡里的郝书记问问,掏掏底,看看乡领导对你是什么印象,然后你再找曹书记,各队队长聊聊,他们都有选举的经验,最好有时间各家走走,表面是征求意见,实际是增强对你的好感。这边我叫我爸在村民中活动活动拉拉选票,加大选举的把握性,你看行么?沫沫的语气带着甜蜜女人特有的磁性。
  我说拉选票是违法的,选上了也不光彩。沫沫说多宣传一下扩大影响总可以吧,还大学生呢,头脑僵化,胆小鬼,怕树叶掉下来砸了脑袋。我知道她是真心希望我选上。
  我把她紧紧地横抱在怀里,排遣着我的孤寂,享受着她的芳香,体会着她的温暖。她仰着的脸就在我的嘴下。
  我估计她肯定能听到我心脏“扑腾、扑腾”地跳声,她的身体肯定会感觉到我那硬棒棒的“凶器”,她热得发烫。一切责任,一切后果都无法抵挡着她那令人惊心动魄的诱惑,在她那呢喃的呻吟中,我忘记了以前对别人的海誓山盟,我坚定起我对她今后的责任。我热血澎湃,已经无法克制自己,我低下了头体验着在她身上人生的第一次。
  2
  回到村小学,许老光棍还没睡,正在看电视剧《乡村爱情》。这个收发室是靠门洞的一个教室改造的,分成两间。
  里间的北面是一铺东西大炕,南面地上并放着四张闲着的教师办公桌,村里开会就在这里。电视放在办公桌上,躺着就可以看电视。许老光棍老伴死后就来这里连打铃再打更。我进屋许老光棍就说:你刚走,曹书记来了,要你明天去乡政府取什么表,让你明早去他家。我躺下来心想,正好明天去找找郝书记。
  在简短地回忆刚才逝去的甜蜜后,我的思绪马上集中到村民选举上来,我尽力地在头脑里搜索着二年多的言行,分析着是否有被选上的可能。
  我已经慢慢地淡忘了城市的喧嚣,渐渐地适应了农村的恬静,喜欢上这里人们的淳朴。
  在刚来那天,村里的领导班子给人感觉非常地和谐,这叫我非常感动,很有像到家里的感觉。
  别看自己来了二年,和乡郝书记接触并不多,乡里开会只是村书记兼主任去,认识郝书记还是二年前刚来村时的一次交往。
  在县里,刚开完大学生下村任职欢送会,一位小个干练的中年人就满屋地喊:梁大庆,谁是梁大庆?
  我向他奔过去,他打量我一下说:你就是梁大庆?我是靠山乡郝书记,走,我们回乡里去。我和他握了手,顺嘴说了一句OK!
  郝书记一踩油门一按喇叭,小车飞快地驶出喧闹的县诚。我掏出两颗烟来点上,递给了好书记一只,好书记斜来一眼笑着说,你吸烟呀,我这里有两包“芙蓉王”,给你一包。
  那天,和煦的阳光洒满金黄色水平般的稻田,通乡公路两侧的杨树像列队欢迎我的少女羞色地向后面闪去,群群喜鹊盘绕在车前上空嘁喳地欢叫。我有些兴奋,感到前途像秋天的原野,金灿灿,一片广阔.。
  郝书记看我有点拘束说:乡党委昨天研究决定,派你到河东村任村书记助理,河东村的党支部书记兼主任曹亮快到退的年龄,在那里你能发展快些,希望你能尽快地掌握情况、适应工作,我的观点是让想干事的人有机会,能干事的人有平台,干成事的人有地位。
  我有些腼腆地说,OK,郝书记您放心,再难、再苦我不怕,我一定配合好村里曹书记的工作,多向他学习,搞好村里的工作。郝书记说你可以简单地介绍下你的情况。
  我家在城里,父母都是下岗工人,一直对我抱有很大期望。我大二时就入了党,毕业前已经和内蒙一个乳业集团签定了应聘合同。
  在学校听说省委组织部要动员部分同学下村任职的消息后,寝室里同学都炸了营,都有报名的冲动,不过上边要求还挺高,一个寝室里只有我符合条件我连女友夏江兰的意见也没来得及征求就到系里报了名。
  在毕业典礼大会上,还代表学校三十名下村毕业生做了表态性发言,已经应聘到天津去的园艺系漂亮女友夏江兰哭着跑上台来给我献了花。我和夏江兰虽然也有过花前月下,但我和那些疯狂寻求刺激的同学不一样,没有过分的体肤之亲,在毕业分手的时候,夏江兰送给我一台笔记本电脑,她抱着我哭着说:留个纪念吧。
  下村申请批准后,我一直心情澎湃,在心里编织着虚心、吃苦、勤奋、赞扬、鲜花、奖状,成功、晋升的美好蓝图。
  郝书记指着远处一个被大树环抱着的村庄说:那就是河东村,这个村在全乡是个大村,有三个自然屯,他们还按照过去延续下来的叫法,有六个小队,土地全是水田,所以这个村在全乡也是个富村。我庆幸自己能去一个条件好的村子,决心从现在开始夹着尾巴做人,处处要谦虚谨慎,干出个名堂来。
  小车进了村、下了公路,拐进了一条往西去的村路。可以看见在村西面一家的门口前站着一堆人。郝书记说:这是村里人在欢迎你呢。
  这村子果然好大,一排排整齐的红砖绿瓦房,家家都有一个长方形用木板圈就的小院,院里有的是塑料薄膜支起的蔬菜大棚,有的是结满了半红果子的满园果树。村间小路两边靠近栅栏的是两趟盛开着的万年红和鸡冠花。还有几家正在盖着新房子。也许是刚清扫过的原因,街道上干净得连一根草棍也没有,路两旁还排列着和城里街道一样新的两排路灯。
  郝书记指着一个五十多岁、长着一对金鱼眼睛的红脸大汉向我介绍说:这就是村里的曹书记。又介绍了村会计曲连贵。
  我和曹书记握手后给他敬了见面烟,他用左手夹着烟大大咧咧地笑着说:欢迎啊,大学生帅哥。他给我的印象是有种不拘小节地霸气。
  我在人群里明显地流露出不同于村里人的腼腆、有文化、满身学生味城里人的气质。人们好像看着一匹新买来的马那样新奇,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是骡子是马遛遛再说”的感觉。我谦恭着向他们敬烟点烟。
  曲会计家三间红砖铁瓦盖的正房,西侧还有着一个大下屋,几棵挂满了果子的果树挤满院子,院中间小道两侧是用木架撑起的葡萄墙,头顶是触手可摘的蓝黑色串串葡萄。郝书记跳了一下要摘头顶上的葡萄可是还没有摘到,我抬手揪串黑葡萄递给郝书记。房顶上安着明晃晃的太阳能。
  房门口一排一人高、开着有足球大小的红的、白的、粉的鲜艳的芍药花,郝书记带头进了屋。这东、西屋没有东北人家的土炕。屋的墙处都是紫檀色的光闪闪的实木柜。屋子里电脑、电话、电视,洁净宽敞、明朗,我突然觉得农村的家庭要比自己在城里的家殷实富裕了许多。
  看到酒席已经摆好,郝书记说了几句饿了、饿了,快坐、快坐后,我谦卑地闪在了后面,是村里曹书记把我拉了过来,都入了席。郝书记坐在座北朝南的正位,我坐在郝书记和村曹书记的中间,顺次的是会计曲连贵,一队队长党支部委员、村里后备干部石柱子,团书记、妇女主任兼出纳员王桂香,小学校长周圆。
  乡郝书记主持开场酒,他说:县里为了我们村在新农村建设中能有个新发展,给我们村派来了大学生,任书记助理,他叫梁大庆,有文化、懂科学、有朝气,但由于刚毕业,农村的事恐怕他不熟悉,这就要求你们必须支持他的工作,丑话说明白,谁在他今后的工作中使坏下绊我决不饶他。大家都热烈地说:欢迎、欢迎啊!我马上接着说;农村工作我什么也不懂,靠你们多关照!
  郝书记说:好,那就干了这杯欢迎酒。二两八的杯,连王桂香也都干了进去。我没这么喝过酒,也不想喝酒,使了好大劲,才喝了一口。三十多岁高鼻梁的王桂香红着脸说:梁助,梁助没喝呀!郝书记说:他还是个孩子,少叫他喝。
  在离家的时候老爸就告诉过,贪酒误事,你在农村必须闯过酒关,到了村里一定要注意形象,无论别人怎么劝酒你都不能喝,开头你就要给别人留下不能喝酒的印象。以后就没人叫你喝了。可我也知道酒这东西是沟通感情的润滑剂,不学会喝点在农村肯定是不行的。
  接着是村里曹书记张罗酒,他微笑说:首先感谢乡里能把大学生派到我们村里工作,我代表村党支部、村委会表示欢迎。乡里的书记都没助理,如今我却有了助理,人说话么,我太高兴,我和老曲年纪大了,村里事你多干点,要大胆,取得成绩是你的,出了问题我兜着。
  我说,谢谢曹书记,OK,没问题。
  曹书记瞪着金鱼眼睛举着杯说:好,干杯!
  石柱子不到三十岁,长得人高马大,看上去虎里虎气,左耳下有个黑痦子,他站起来举着杯说,这农村的小青年都脑袋削个尖往城里跑,大学生倒来到村里,反盆了,整不明白,你来了我们就欢迎,那就,耗子操老牛全进去!说完一口干了。
  王桂香对曹书记说:叫玉华也来一起吃吧,她都忙了一个中午了。曹书记憨憨地喊了一声:玉华累坏了,快来上桌认识下梁助理。玉华原来就是给下厨做菜的女人,三十多岁,人长的干净,有几分不同寻常的姿色。叫外人一看就能明白她和曹书记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玉华说:你们先吃,我和沫沫一起吃。
  郝书记问曲会计:你姑娘沫沫从日本什么时间回来的?好几年不见了,出息啥样了?快叫来让郝叔看看!玉华去了下屋叫来了沫沫。
  曲沫沫穿着大半截的乞丐裤,一件翡翠色的半袖小衫,出奇地白静,颈上套着一条金灿灿的大项链,眉山眼水,笑盈盈灿烂地走过来。她习惯地像日本女人似的,给大家鞠了躬后,一一地问好。
  郝书记对沫沫笑眯眯地说:你是去的俄罗斯吧,要不然怎么长得像俄罗斯小姑娘,就差不是蓝眼睛,活脱脱的一个俄罗斯小丫头,难怪说女大十八变,沫沫长得又白又俊,我们乡四万多人口,最漂亮的姑娘就是沫沫了。
  曹书记说:这位是来咱们村工作的大学生叫梁大庆,沫沫用她亮亮的眼睛妩媚地望了一下又鞠了下躬说:好帅的大学生村官呀,到这里来多么地屈就人才呀?欢迎了,来,我给梁助理倒一杯啤酒吧,干一杯。沫沫虽是农家出身穿着言谈很是不俗,一看就不同于一般农家孩子,不但长得楚楚动人,说话声音甜甜带着磁性。
  她看了我一眼就有了被电了的感觉,我腼腆地OK一声和她撞了杯。
  玉华、沫沫加入酒桌后,喝酒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从曹书记开始到沫沫结束,每人都张罗了一杯算是一轮,然后就是个别交流酒,我和郝书记成了酒桌上的主角。
  不一会儿,郝书记接了个电话说县里文化局来人了就先走了。村干部都喝得面红耳赤方才散去。
  石柱子边走边说:操,不是民主选村干部吗,怎么还行派村干部?真他妈地整不明白。
  曹书记对曲会计说:今天先叫梁助理住在你家里,明天我再安排他的吃住问题,人说话么,要安排好。
  曲会计对我问寒问暖,和我聊了半宿,通过曲会计我了解了村里的大概情况。和曲会计第一次接触,就感觉他是个好人,别人开始都有一个大学生怎么还到村里,是大学生也不是精品的想法,一些村民嘴上不说,心里都有些轻蔑的意思。特别是村里的同龄人看自己的眼神更是不屑一顾,甚至带着嘲讽,只有曲会计在各方面像对自己孩子那样关心自己。
  3
  许老光棍已经关上电视,我躺在炕上怎么也睡不着,一会是,如果选不上村主任将来怎么对沫沫负责任?四处漂泊么,什么时候结婚,到哪里结婚?太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不管怎样绝不能抛弃她。
  仔细地检查起来,最担心的是那次喝醉酒是否会成为这次村民选举的把柄。谁知道一进村就在酒上就栽了大跟头,差点没把我喝死,弄得全乡沸沸扬扬。
  刚来村里的第二天,在曲会计家里吃过早饭,我奇怪地问曲会计,你的屋地怎么是热的?我躺在地上怎么和在炕上一样暖和?曲会计说:哈哈,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屋地下是个稻草高的坑,在入冬前将稻草一捆挨一捆的在下面挤实,封严点火,一年里面的火也不灭,又干净又暖和。咱这村子都这么取暖。这叫环保节能取暖啊。
  电话铃响了,曲会计对我说曹书记来电话叫你去他家,走,我送你去。村里的主街是一条水泥板路,两边垂柳成荫。曲会计说:曹书记前年在县城买了楼,就把家搬到县城去了,村里有事就来,没事他是不来的。现在通讯方便了叫遥控指挥。曹书记这里的房子还没卖。太大,别人买不起,就在前面。
  曲会计用手一指说:这四间铁瓦盖的大房就是,我就不进去了,你自己去。
  我在曹书记家的黑铁大门上摁了门铃,是昨天一起吃午饭的玉华来开的门,原来玉华家就在曹书记家的西院,玉华的男人在俄罗斯包地种菜,是长年不在家的。曹书记晃荡晃荡地出来说:人说话么,你就别进屋了,家里有条狼狗很是厉害,怕吓着你,我先领你到村里学校去熟悉一下。
  在前面有个头被剃的精光的胖胖的青年人,在悠哉地抽着烟,向曹书记打召呼说:曹叔越来越牛逼了,还有了保镖。
  曹书记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走了过去对我说:这赵大龙是个完蛋的玩意。咱们村像他这么大的青年基本都走了出去,去日本的就有三十多人,一年最少挣十多个,都比他强!我问:是去日本出劳务?
  曹书记说:人说话么,日本败类的时候,有三个日本女人嫁给了咱们村的男人,亲戚套亲戚就都拽了过去,曲会计家沫沫去了四年拿回来五十多万呢!我说:村里的轻壮年人都出去了,虽然是好事,但对农业发展科学种田能没影响吗?
  说着就来到了学校,诺大的学校操场,长满了没膝深的蒿草,两排不算旧的教室都上着生了黄锈的锁头。进了校长室,昨天中午一起吃饭的周校长热情地让坐泡茶。
  我对周校长说:我数了一下,得有二十个教学班呀,不小的学校啊!周校长笑了一下说:那是过去了,现在只有五个班了,不到八十名学生,家里有点钱的就把八、九岁的孩子送城里私立小学了。我说,孩子那么小出去上学家长能放心吗?再说负担也重啊。周校长说:没办法,都说咱们的教学质量低呀!我说,这不是长久之计。曹书记笑着说:为什么派大学生到村里,就等着你们来解决这些问题啊!
  曹书记对周校长说:咱们村没有办公室,梁助新来,他的吃、住问题怎么解决?
  周校长笑着说:咱们的收发室,一铺大炕就老更夫一个人,锅碗瓢盆啥都有,叫他给做点饭菜,来吧,方便!
  周校长喊来了管总务的于老师告诉他说:这是县里派来的大学生梁大庆,他就住在咱们学校里,你去把库房里那套新被褥拿来放在许老光棍那屋。曹书记说:那好,人说话么,伙食费我出。我进收发室转了一圈,确实干净利落。吃的也不错,大米饭、干豆腐、大豆腐、豆角、土豆还有肉。
  那天,跟着曹书记从学校出来,曹书记说:咱们村是一个大村,有一千五百多户人家四千多口人,除了这个大屯,前后还有两个小自然屯。人说话么,我们村不穷,特别是没了十八抽,种地不交税还有补贴,把地多的人神气坏了,人们有吃有穿日子好过,今天我领你各队走走,熟悉下情况,咱们先去前面的一队看看。
  沿着两边是水稻田的沙石路走了有一公里,就到了村南有着五十多户人家的一队,这屯多半都是新盖的红、绿铁瓦盖的新砖房,也有不少的土草房。村子干净,规整。现在正是农闲季节,屯长石柱子已经见过,他正在家里正和一伙男女青年打麻将,人们见书记来了都各自散去,石柱子站起来热情地说:抬花骄送武则天—大架(嫁)光临,梁大学生来了,快坐!又喊了在外面的媳妇说,你去,找两个人到咱家的鱼池弄两条大鱼回来炖上。
  曹书记说:你先别扯,吃饭多大个事,我们不在你这里吃,你现在给梁助介绍下一队的情况。
  石柱子说:有啥介绍的?地,老百姓自己种自己收,日子个人梦个人圆,在文明村建设方面,家家都修了封闭式厕所,村道修了,有几户草房人家没钱盖。你说还干什么?差就差屯里的路灯没扯进来,花不起电线钱,正好梁助来了,看看能不能给解决?我故意反问说:新农村建设原来就这么简单啊?
  石柱子找话似地问:你哪个大学毕业的?学什么专业?
  我说,农大,畜牧系。
  石柱说:养鱼你明白吗?我说不明白。
  石柱子说:你说这国家也真能整,连曹书记都一个身子闲半年,派个大学生来干啥?还是书记助理,助理是干什么的?就是现在的大学生太多了,没地方安排了,往农村塞,现在的农民用谁去管?家家有电脑,种地查资料;家家有电话卖粮谁给钱多卖给谁,这纯粹是瞎子戴眼镜,多这一层。我的脸忽地红了,石柱子知道自己说过了头,又连忙说:我不是说你。曹书记说:你就长个破逼嘴!把你那台破车开着,送我们去六队。
  石柱子打着了家里的夏利车。曹书记说:你看这小屯长比我强,家里不但有小车、还有十多垧林地。还有鱼池。光城里来他鱼池钓鱼的收入他家都花不了。
  石柱子对曹书记说:我怎么和你比?乡里给开支,还有承包田,那些县里的科局长也不如你,我是白尽义务呀!等你退了,我也弄个书记当,吃几年黄粮。曹书记笑了说:兔子逮飞禽,你就等着吧,小犊子,我得七十岁才退呢!我心里不由地沉重起来。
  几分钟就到了小六队,石柱子说:我就不陪了,你们有工作。曹书记说:不行,你属黄花鱼的,想溜,没门儿,今天你必须陪着!
  艾屯长家的一条大狗,汪、汪地疯叫着,石柱子喊道:二老斜,你出来看狗,曹书记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叼着烟出来把狗赶进了狗窝,她说:吆,稀客呀,快进来呀!二老斜在后边的鱼池陪着农委的官钓鱼。石柱子给二老斜打手机,没十分钟一个四十出头的人从北边拎着四条大鲢鱼回来了,他一只眼睛真的有点斜楞。
  曹书记说:你这个小屯长怎么和县农委的都挂上了?了不得了。二老斜说:操!是上回我和杨乡长在县里和他们喝了回酒,杨乡长介绍我时说我家有鱼场,谁知道就那么一说,他们却找上来了。他们三个钓了一百多斤大花鲢子,坑透人了,白搭了七、八百块!
  曹书记说:多大个事,你知道他们来,为什么不喂喂?二老斜说:那个大个子主任眼睛贼溜溜的,鱼竿都是日本的,已经吃饱的鱼他也能钓上来。曹书记说:那他是大老斜呀!人呢?
  二老斜说:本来这四条鱼是准备给他们做的,他们听说家里来人了,就收了竿,土豆搬家滚球了。曹书记指着我说:这是县里派来的大学生梁大庆。二老斜哈哈地笑了说:这小伙子真帅,一看就是聪明人,可你说这村里的小青年,脑袋削个尖往外跑,去日本、上俄罗斯挣大钱,这有文化的大学生倒来了屯子浪费青春,真整不明白!曹书记说:你怎么和石柱子一个腔调,你俩是重三弟兄?你整不明白,哪天有时间我给你上上课整明白!
  二老斜又问曹书记:他工资也在乡里给村里的六万块包干费里出吗?曹书记说:你就别瞎操心行不?人家是带工资的。二老斜又问你开多少钱啊?我说:六百元。二老斜说:哎呀妈呀,这还不够你抽烟穿衣服的吧,你爹妈还得养你多少年哪?他的话真的捅到了我的痛处。我家虽然在县城,但父母前些年都下了岗,读大学家里还借了不少的外债,下村任职家里是不同意的。
  开饭了,桌上摆上了四瓶白酒,地上放着一箱啤酒。二老斜说:发瓶!
  曹书记说:昨天和乡里郝书记喝多了,今天就一杯。二老斜说:一杯、半杯我不管,必须自己倒自己的瓶!我说:艾队长,我不会喝酒,二老斜说:你不会喝我替你喝你看怎么样?
  二老斜给各位满上了白酒,我诚恳地说:大哥,我不喝酒。石柱子说:到农村来,不喝酒咋干工作?我们虽然土点,你也不能瞧不起我们哪!我觉得一点不喝也真的不够意思,只好跟着喝。二老斜说:谁说梁助不会喝?一杯不也进去了吗?曹书记说:他还小,人说话么,不喝就不喝吧,多大个事!
  石柱子对曹书记说:我才比他大几岁呀,你就是偏向,我知道从昨天自己来,这石柱子就有想法,自己新来不能和他搞得太僵,况且他也已经舌头都大了,就不信他还能喝多少?石柱子又笑着对我说:哥告诉你,在农村干工作,你光靠书记、没基础是不行的,谁是基础?我和二老斜就是基础,你人长得精神,又聪明有文化,将来肯定有大出息,来,哥欢迎你,咱俩单抠一杯,喝了这杯酒,我就是你的亲哥,有难处找我。一看石柱子说得这样诚恳,我感动地说了OK,一抬手、一仰脖,就把一杯酒干了下去,感觉脑袋轰的一下,天旋地转起来。
  二老斜说:别听石柱子的,他是又粗又大又硬,惹不起。石柱子说二老斜净说埋汰话。
  二老斜说:我说你财大气粗腰板硬也算埋汰话?哥们没薄厚,梁助理,石柱子和你好,他都不留你吃饭,你别听他们管我叫二老斜,我心眼最好使,你交透了你哥我,我心都可以扒给你,咱屯的漂亮妞你随便,来,第一次端哥家的饭碗,你离家在外不容易,你要知道,今后这就是你的家,哥敬你一杯!嘭地碰了杯,见他这么说,看着桌上的菜都是转的,我咬着牙干了进去。
  四人的瓶中酒都没了。曹书记说:行了,白酒就这样。二老斜说:我艾有才有好几年没这么高兴过,再来一瓶,叫梁老弟给曹书记、石柱子表示点,这叫回敬酒。我一听也确有道理,来而不往非礼也,况且还是在他家,便不由得大着舌头咬紧牙OK一声,就从曹书记开始每人倒了小半杯,挺着带头先喝了下去。
  二老斜又喊来妻子,叫她给各位敬一杯。我说:我,实在不行了。曹书记说:人说话么,梁助理已经OK了,别叫他喝了。石柱子说:老嫂辈母,她给敬酒要是不喝,她还不生气,我坚持着又喝了一口酒。二老斜又叫他妻子给每人发了一瓶啤酒。我实在坐不住了,就说:我完了,就躺在了炕上。
  他们喝了一瓶啤酒,曹书记回头看了一下,大声说:不好,梁助理好像不喘气了,他鼻子在流血。快,快,石柱子开车去村卫生所把大夫接来,马上抢救!曹书记趴下来听了下我的心脏,脸都吓白了,两只鼓鼓的大眼睛也直了。
  石柱子边往外跑边说:操,咱们谁叫他喝了?是他自己OK着抢着喝的。
  这次醉酒第二天全村人都知道了,说新来的大学生贪酒,不叫喝,ok,ok地抢酒喝,差点没喝死,心脏都停了,多亏抢救及时。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消息还传到了乡里,乡长批评了曹书记。从此后,乡里来人,村里来客怕他再喝出事来,一般都不叫参加了。平时曹书记对我还是很客气。这是下村的第一件窝囊事,这种可耻事村里人能忘么,对自己有想法的人能忘么?
  到了后半夜两点,我才稀里糊涂睡着了。
  4
  早上起来,许老光棍问我,你好像一宿没睡吧?我穿上衣服吃了饭,向曹书记家走去。学校在村里的西北角,路上人都向我打召呼,虽然来了二年多,人也没认全,一个老头在扫门口街道,看见我说,小梁干什么去呀?我像老熟人那样说:大爷,我去乡里,你有事么?这老头在我走过去的时候说:没事,没事,真他妈是个好孩子,有大识小的,还文静。村里人一个也忽视不得,看来他能投我票,人人都有投票权啊。
  村里人多数我还是认识的。记得刚来的时候,喝完那次醉酒,村里就给我放了一次长假,待我从家回来,已经割地打场了,村里没事,我就喜欢去大地里,帮人家干活,这村子周围都是稻田地,现在的农村,各家各户割完稻子,在地里晒些日子,就在地里铺上块塑料编织布,拉来脱谷机,架上手扶拖拉机,在地里打好了场,在地里就卖了稻草,拉家里的是一车车麻袋装的稻子。
  我学会了捆稻草。给谁干完了活,谁家说什么都不叫走,非吃顿饭不可,这村的稻花香一号大米真香,在院子里就能闻到屋里做饭的香味,没菜也能吃饱。
  有一天,见村东地里一家打场,我就去了,干活的男女都戴着大口罩,我也不认识谁,以为他们也不认识我,机器响说话也听不见,我来了就帮着捆稻草,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要回去,一个比我还小的漂亮小媳妇拉住我说,你不是梁助理么,哪有干活不吃饭的?走吧,到我家去。
  这女子叫小云,男人在俄罗斯打工,给她打场的人都是她请的帮工,在喝酒的时候,小云热情地劝我喝酒,我不喝,别人开玩笑说,小云长得多漂亮,喝吧,喝完了在这里住下都没人管,大家轰地笑了,气氛真好,再以后见到小云,她对我拍拍打打地就像对亲属那样热情随便。
  冬天来了,天下着鹅毛大雪,我正没事看电视,手机响了,是小云,她说:家里的猪病了让我去看看,村里人都知道我学的是兽医,家里养畜禽的多数都知道我手机号,我背着药箱来到村东北角的她家,按了门铃,小云穿着绿毛衣微笑着跑出来开门,雪大,鸡鸭鹅狗全进架。我问猪圈在哪里?小云微笑着说,大学生连走路都和村人不一样,摆儿摆儿的,别看我没念大学,我就喜欢有文化的人,快进屋打扫打扫身上的雪。
  上回来吃饭是三间房的西屋,今天,在中间的灶房,地上生着一个煤炉子,炉筒从东屋通过,她把我让进东屋,这东屋被前面的木板棚挡得有些黑,加上窗户单层玻璃蒙着一层塑料布,屋里暖暖的,她顺手打开日光灯。火炕在南窗台下,在靠北墙的地方放了口画着龙凤的大红柜,柜的上面墙上挂着一排装着新老照片的镜框,她说这是婆婆的屋,公公和丈夫去了俄罗斯给大伯哥管理木材加工厂,婆婆被北京的大姑姐接了去,家里就她一个人。她给我拍打身上的雪。
  我又问猪圈在哪里?小云红着脸笑了:梁哥,不是猪,是我身上起了几个红疙瘩,痒得很,想叫你看看吃什么药好?
  我想小云真有意思,我是兽医,今天她却找我来,我说你怎么不去卫生所?小云说,医人医马一个理,不觉得你方便么。我说太简单了,买盒皮炎平抹抹就好了。小云说不么,痒得难受。
  我喜欢看旧照片,背着药箱弯下腰一手扶在柜上,看北墙的照片,一张显眼的是小云和丈夫的结婚彩照,新娘娇小漂亮,新郎憨厚地幸福微笑,看来小云的丈夫也是一表人才。
  我又在靠西边的装老黑白照片上的镜框里发现了一张三寸五个抗美援朝战士的合影,仔细一看前排坐着的一个,呀,那不是爷爷么?我问小云,这张照片是谁的?小云带着香味看了看说,前排坐着的是我爷公公,我说他叫赵林?小云说你怎么知道?我说他让我爷找得好苦,和他坐在一起的就是我爷爷。
  听爷爷说,这是抗美援朝第四次战役拿下339高地后,记者给他们仅剩下五名战友英雄连的合照。我爷在去世的时候还把照片掐在手里嘴里念叨着战友的名字。
  那四个人他都知道他们后来的地址,就差赵林,爷爷一直到死也没能见面。小云说真巧,在老一辈那里我们还有缘分呢!可惜我爷公据说刚包产到户时就走了。我跺脚惋惜,看着小云丈夫的照片在嗟叹,我们可都是这些老战士的第三代呀!爷爷活着时候说,等我死了你们也许有见面的机会,别忘了你们可是抗美援朝战士的后代。爷爷不识字,五三年回来就被分配到县木材公司,让他当经理,他说守大门非常重要,八九年企业倒闭,也成了没工资的下岗工人。一年春节前,县委副书记吴学明慰问他说,您老人家从黑龙江打到海南岛又参加抗美援朝,是革命的功臣哪。爷爷说,一想到那些死去的战友我知足了。吴书记看到他那锅清灶冷的家掉下了眼泪,从自己的兜里拿出二百元钱塞到爷爷手里。爸爸在秉性上也有爷爷的遗传,下岗后,只会蹬三轮车,不会做买卖。
  小云用她那柔柔的眼睛瞋了我一下说,你是来看照片的还是来给我看病的?人家痒着呢!说着她就搂起了绿毛衣,露出了一个比馒头大雪白的乳房,看得我心直扑腾。
  我紧张地说:这不算大病,抹点皮炎平就好了。小云的脸上也飘着两朵红霞,小云说你来摸摸下边还有,说着要来拉我的手,我的下边也有了反应,我知道这事情要坏,我说你赶快去买药吧,她解开下面的裤子,我已经走了,小云撵到了门口说你咋那样呢?我说等你丈夫回来告诉我,我俩喝酒!小云那天真俊。现在又快割稻了。
  打完场,这村的米质量好不愁卖,人们都知道这里生产稻花香一号,哈尔滨、大庆都带着大挂车到这村装大米。进了腊月,村里开始杀年猪了。一天下午,正在曹书记家里说事,村里三队孙万良来了,说是家里杀年猪,让曹书记和屋里的人都去吃血肠,曹书记说不去了正在研究事。不去是不行的,孙万良嗑嗑巴巴地说,我等你们。村里人杀年猪都是要请好几桌客的,村里的头头脑脑去了主人脸上有光彩。我说我不会喝酒就不去了,孙万良急了,梁助理嫌我们农村人埋汰咋地?
  到了孙万良家,东西屋都坐满了人,热气腾腾,桌上摆满了酸菜血肠,蒜泥白肉,啤酒白酒,杀猪菜真香。人们就着酒菜,议论着农机具补贴,议论着谁家的开荒地多,议论着天南地北。
  在快散席的时候桌上的屯大爷王老五说:各位记住,如果看得起我王老五,明天下午三点都到我家吃年猪肉,谁不去是这个,他把右手弄成个爬着的王八样比画着。张强说明天我家还准备让在坐的人去吃年猪肉呢!王老五说你先候候吧。
  借着酒劲,张强说,杀猪匠我都找了,你往后串一天吧。王老五说:你滚鸡巴蛋,啥事得有个先来后到,你们三位村领导不要答应别人了。我估计不管谁当村主任,村民都是这么恭敬的,所以村里很多人都眼红这个职位。
  一家接着一家,跟着曹书记、曲会计吃了两个星期的年猪肉,吃得杜子冒酸水,我说快过年了我可回家了。
  到了曹书记的家,他正在吃饭,年轻的玉华在灶房里忙着什么,看来曹书记和玉华的关系竟然发展到已经不背人的程度。在这点上农村开放得不比城里差。听许老光棍说村北头来个小姐,长得不错,租了间房,先是一次五十,现在长到一百,村里媳妇在外打工的人和没媳妇的跑腿子去聊骚,还说她要价太黑,村里卫生所的兰子更黑,那小姐去卫生所打预防针,兰子给她打了一针蒸馏水要二百。
  曹书记说:我院里有自行车,今天你去乡里,替我开个农村医疗保险会,人说话么,现在选举的事情多我去不了。我知道要不是选举忙,他不会叫我去的。我想透露他,这次选举你还参加么?张了几次嘴,没好意思问。就走了。
  5
  乡里派来选举工作组,村里曹书记组织召开了村民代表大会,让我宣读《方案》,公布选举程序,确定了投票监督员,记票员和选举时间。
  最后,曹书记又安排了下步工作。曹书记说:选举工作主要由支委刘和负责,因为他不是候选人;另外,乡里一年一度的秋季蓝球赛我们村也得参加,乡里的篮球赛马上要举行,去年是梁助理抓的,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人说话么,今年的篮球赛,还是由梁助理负责,石柱子当篮球队长,明天就开始练球。没意见散会。
  石柱子站起来说,去年的篮球主力王孩去俄罗斯打工了,今年还怎么组织篮球队?曹书记说:粮库死了个耗子,多大个事?你和梁助理商量。
  石柱子说:去年有运动服,今年有么,去年队员训练有集体伙食,有误工补助,今年怎么办?曹书记说:你知道我们没有公积金,还不许摊派,用什么买运动服?开什么伙食?人说话么,多大个事?有问题你和梁助理商量解决么,没困难用你们做什么?
  石柱子说了句这可难办了,然后就对我说:都谁参加训练,怎么训练你说吧。石柱子要走。我拽住他说:咱们现在先把名单定下来,然后我通知明天八点开练。
  石柱子、曲会计、王桂香、曹书记和我在一起定下了篮球队员名单。
  第二天八点,我和石柱子来到了学校篮球场,我俩练起了球。到了九点还没来人,昨天我都通知过了,一会能来。
  到十一点,还没来人。石柱子摔了球说,这活没个干,便和我去了曲会计家。石柱子说:都不来,就咱们两个,你赶紧向曹书记汇报吧。谁都知道,这一汇报曹书记肯定说没领导能力,现在还正在选举的关键时期,怎么办好,我也心里着急,看了看曲会计,曲会计说:电话我打吧。
  曲会计向曹书记汇报了情况,并且说现在的青年人,参加篮球队都是自愿的,行政命令不好使,得研究个办法呀。
  曹书记要石柱子接电话,曹书记在电话里说:我告诉你石柱子,时间紧,任务重,我还得要个好成绩,成败都在于你,你告诉曲会计,先借钱每人买一套运动服,误工补助和去年一样,多大个事,这下行了吧?石柱子还要说什么,对方电话已经撂了。
  石柱子瞅了瞅梁大庆说,我可是替你工作呢,说完用曲会计家的电话给篮球队员打电话,赵大龙么,你上午怎么没来训练?赵大龙说:我才不去白挨累呢,石柱说:是我张罗的,帮哥们一把吧,赵大龙说看大哥的面子下午我去不就行了吗?接着石柱子又给东北狼打了手机也是这么说的。
  石柱子给篮球队员一一打了电话后说,下午练吧。曲会计说:中午了你俩在这吃吧。我又没控制住顺嘴说了句OK。
  下屋的沫沫知道我来了,她来了趴在门边对我说:正要找你呢,我的电脑得重做系统了,帮帮忙吧。我跟着沫沫去了下屋。沫沫带好了门,我们俩抱了起来忙坏了两人的舌头。
  沫沫忽闪着带着长睫毛的大眼睛说:那老曹到了真格的时候又不说退了,是不是他选上了再宣布退?梁大庆说:不知道。
  沫沫说:他要干还没别人的,因为六个队长都是他用的,有四个是他的亲戚呢,但你也是希望,你平时提个药包为村民的畜禽治病,村民喜欢你,你的选票肯定要超过石柱子,快了,看结果吧。我只能说:凭命由天吧。
  下午,篮球运动员都来了,石柱子让我给讲几句,我说:把我们大家选为篮球队员是村里对我们的信任,这次乡里的篮球运动会要求的时间紧,我们的训练任务量大,我们要克服困难,抓紧训练,争取在全乡拿个好成绩。还没讲完,赵大龙就说:说别的没用,你说话算么?每年训练都有伙食,今年没有,我的时间保证不了,不能解决伙食问题我看不能OK。其他队员也纷纷说:这球打得没意思,不OK,也别不干,还有套运动服呢,训什么练,应付下算了。我听了后左右为难,这问题我解决不了。见我没了话,东北狼又哄开了:说了不算你讲什么话?第一天的球练得无精打采不欢而散地结束了。
  第二天九点,队员稀稀拉拉地来了。石柱子说:今天哥们都要卖点力气,中午饭我安排。队员们果然来了士气生龙活虎,练三步蓝、练对抗,我在场里跟着干跑,没人给我球,以赵大龙为首的几个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瞧不起我,也许我是大学生,也许是我长得太帅气的缘故,也许怕我抢走了村里漂亮的姑娘?也许什么都不是。觉得自己对他们都是尊重的,有礼貌的,没有像他们见到就开始互相骂爹骂娘,可就不知道怎么才能换来他们的信任。
  曹书记也来助战了,场外站满了看热闹的人,这时赵大龙突然从侧面打给我一个急球,我正在三秒区准备摘蓝板,球没上蓝却打在我的脸上,打的两眼直冒金星,我用手捂住脸,队员们都跑过来问怎么样,我用半个脸笑了一下说:OK,没关系,继续练!看热闹的人都说赵大龙用的假动作太突然。
  中午了,石柱子喊了一声,走吧,到南屯我家开饭,我安排。一些球队员骑摩托走了,石柱子又叫上看热闹的曹书记、曲会计和我坐上他的夏利小车去了他家。
  队员们已经到齐,先后洗过了脸,东西屋放了两张大桌,做饭的几个年轻女人摆好了酒菜,主菜是清炖大花鲢。
  曹书记、曲会计、石柱子坐东屋,我和球队员都挤进了西屋,石柱子看到东屋人少,西屋人多,又把我和几个人拉到东屋,这些球员有的人是一年才聚在一起吃饭,场面非常热烈,他们互相倒起了啤酒白酒,这酒是无论如何也少不了的。曹书记看了看我,我知道他要讲话,我站起来对东西屋的人大声说:先静一静,今天曹书记来了,欢迎曹书记给我们讲几句话!
  曹书记说:今天上午球练得挺虎式,明天上午就要画票选举了,明天上午你们都要到学校参加画票,不管谁干村长,我们都要把球练好,要在全乡打出河东村的气势,为此,我和曲会计商量一下,人说话么,再困难也不能亏待球队员,明天开始就在曲会计家办好球队伙食,除此之外,球队员的待遇和去年不变,看大家还有什么要求?
  东西屋的球队员一下欢呼起来:OK,OK谢曹书记,OK谢曹村长!干杯!
  这些球队员喝酒吃饭的速度是快的。曹书记说中午都喝了酒下午就别练球了。队员趁着酒兴说,村领导这样关心我们,我们下午要继续练球。石柱子说:下午都卖点力气,叫村委会给挑选主力队员。不到下午两点,球员都骑着摩托去了学校球场。
  下午,石柱子又是把球队分成两伙,打对抗,挑选主力队员。我领一伙,石柱子领一伙,上半场打得很激烈,场上四周围满了男女观众,掌声此起彼伏,谁能是出场的主力队员,村委会领导已经基本心理有数。
  在下半场的训练中出事了。我从南蓝拿到蓝板球,就飞速地向北蓝运球,知道自己的体力不行,满身是汗,正要跳起传球,石柱子从横向冲来,一转身两人相撞,我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石柱子栽了栽站了起来,我站不起来了。
  球队员围了上来一看,我的右脚已经拧翻了背,脚尖转到了后面。队员都傻了眼。曹书记跑进场,石柱子也吓傻了眼嘴里说:我可不是故意的,这可不OK,我真不是故意的。
  曹书记把我的脚抻了抻,猛地一下掰正了过来。
  沫沫也跑进了场里对石柱子说:石柱子,你太坏,你太坏!
  这时村卫生所的大夫也跑来了,上了药。不大一会儿右脚肿得比腿肚子还粗。我被抬进了学校住宿的屋里。疼得嗨、嗨地直裂嘴。这时,村里的大喇叭反复播起了明天村里换届选举,上午八点到学校投票点投票的通知。
  
  6
  傍晚,沫沫推着一台手推车来到学校,叫了周校长和正在筹备明天选举的几个人,将我搀扶到车上。周校长对曲沫沫说:大庆放我这里会照顾好的。沫沫说:他家不在这里,我家比较方便。请您告诉大夫如果换药就到我家好了。我感动得一直说着:我没关系的,没关系。
  第二天上午。村里就像节日一样,村里的大喇叭在讲着投票的注意事项。三一伙俩一串的人们向村里的学校走去,连平日里很少见的老头老太太也步履蹒跚互相搀扶着来到了学校。
  我躺在曲会计家的上屋打着吊瓶,我在怨恨自己,偏偏在这个时候脚又出了毛病,自己不到现场会不会影响群众对自己的投票呢?如果我人在,人们会知道,啊,他就是梁大庆,这小伙子不错,投他一票。我不在,他们会投我的票么?为什么在选举中叫自己负责练球,为什么在这关键时刻自己又被摔坏,他无奈地看着沫沫。他问沫沫,你爸怎么这样地忙,怎么不见他?沫沫说,他这些天几乎天天去乡里,天天喝的醉醉地回来。
  别看曹书记是老书记老村长,村里人对他的家长作风对他的生活作风也是颇有微词的;石柱子尽管对农活熟络,但他那屁里三光,好逗笑话没正事的语言,村民不一定信得过他。现在的村民政治觉悟高了,他们肯定盼着一个有文化的、能带领人们奔小康的人当领导,那么是谁呢?只有自己,自己是全村里唯一的大学生,自己在村里没亲带故,不会有偏谁向谁的优势,没准村民把票都投给自己。我不顾坐在身边漂亮的沫沫,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蓬想着心事。
  突然,在村中响起了多年听不见的“嘡嘡”锣声,锣声刚停,就听见一个老人的声音:给大学生梁大庆投票了!给打学生梁大庆投票了!我先是高兴,庆幸自己在村里还有这样的铁杆选民,然后心理一振说,听出来了是刘堂大爷。我说:沫沫,你快去叫他别敲了,别叫老人家喊了,这是拉票,是不允许的。沫沫跑了出去。
  下午,刘和带着两人拿着流动投票箱来了。我和沫沫都投了票。表面上,村里的选举风平浪静,在暗中,一股激流却波涛汹涌。
  晚上,曲会计回来了,一看曲会计不高兴的脸,我的心里顿时没了希望。沫沫问爸爸:结果出来了?还是是曹书记当选么?曲会计看了看我说:你猜猜看?
  我说:是石柱子么?曲会计说:你们谁也猜不上,告诉你们吧,是刘和!
  消息如晴天霹雳在沫沫的脑海里炸响。曲会计反复说着,结果出乎预料,出乎预料!我做梦都没想到!曲沫沫将曲会计叫到了下屋说,爸,我才知道你这些天忙什么,是你给他拉票的吧?村里人说的请客,送礼,你知道吧?曲会计说,不是,真的不是我给他拉票。即使不选刘和,他也是选不上的!他票还没我多,也没石柱子多,不管怎么老曹下来了,这就是好事情。
  三个人沉默了,怎么会是呢?他可是一杠子压不出屁来的老实人呀。曲会计说:唉!刘和有刘和的优点,他人实在,说话算数,私心小,跟谁都不近不远,有主意,还是相信老百姓的眼光吧,不过大庆的选票是不少的。
  我对这个村子突然生疏起来,虽然二年多了,还没有读懂这个村,究竟怎样才能交下这村里的人?
  曲会计看到我闭上了眼睛,安慰我说:别看水面都是平静的,谁知道水下哪里有漩涡和暗流?听说村里的徐三把选民分批请到城里吃饭按摩拉票呢,但也好像没起什么作用,你知道么,曹书记为了再次当选,以为你俩是他的竞争对手,他为了稳住你和石柱子,才张罗让你俩组织练球的,实际离乡里的篮球赛还有十多天呢!
  回忆起在前年冬天的半夜里,养牛户刘堂来电话说牛有毛病了,我拿起药包就去了东山的牛场,还没走出村,就被老吴家的狼狗咬在了大腿根上,差一点没咬掉自己的东东,自己没顾得打狂犬疫苗就战战兢兢地去了刘堂家的情景;今年春天,曹书记什么也不交代就要他写申请抗旱打井资金的报告,写完了又不符合他的要求,他看后给撕了叫重写,七百多天的一幕幕回忆起来,自己的工作真的没少做,可为什么竟然是这个结局?
  反过来说,真正地把自己当成农民的一员的想法有多少呢,一进村就把自己当成这里的领导,有谁能认可呢?农村看上去比较简单,简单得就像可以见底的一池清水,实际还挺复杂,要比解复杂的方程式还难弄明白,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失败的,是对农村认识不够造成的。
  我突然好像明白了农村是怎么回事,村里人根据贫富、血统,好恶,有条无形的线,将几家,几十家分别地链接在一起,这一条一条无形的线纵横交错,形成了一个村的神经,只有掌握了解这些神经的人才能进入神经中枢,发号施令,使全村协调前进,要想这些线都认可你是非常不易的事情,只有身正事端,秉公无私,人们才能服气。无论你有多高明的伪装手段也是逃脱不了那一双双朴实的眼睛,无论到任何地方必须要展示出真实的自我。看来我得重新认识自己,重新认识农村。
  好像突然明白了许多,也感觉已经没机会了,发现了自己过去许多的幼稚,难道就要离开这里么?一想到那些朴实的熟悉的热情的张张面孔,还真有些舍不得,感觉从没有过地颓丧,我流下了眼泪。
  沫沫说:总算结束了,你还可以准备复习一下考公务员呀!
  我沉默了许久说:我看全乡也没有个像样的兽医,不行,我就在乡里成立个兽医院,肯定错不了,你看家,我行医,够生活的,咱们定婚吧,我不走了,这地方挺好。
  沫沫说:等你好了咱们就去日本,那里我有熟人,去了就有活干,干个五、七年,弄个百八十万的回来做大买卖,你当老板,我当老板娘。我笑了:你怎么骂我?
  在我卧床养脚伤这些日子,有不少的村里人来探望,先是刘堂,接着是养鸡户陈三,养殖户王平,小云等等,屋里放满了果品点心,让我很是感动。只是最近不知道什么原因,曲会计总是蔫头耷脑地不高兴。
  曲家的人都去承包田割地了。新村长刘和来了,他说:村委会昨晚开会,已经宣布曲会计不做会计了,群众检举他和曹书记有经济问题,说东山的土地卖给候二砖场,两人没入账私分了,还有其他事,看起来挺严重,前天县里农经站和纪检委来人在查账,已经核实了一部分,你是被蒙在鼓里,其实村民对他俩早就意见鼓鼓的,村里现在挺忙,脚好了明天上班吧,村里的老百姓都喜欢你。
  我心想,合同就要到期了,三年的村官生涯马上结束了,至于何去何从我还没考虑好,哪有心思上班呢?
  我听说曲会计出事了非常震惊,没看出来曲会计是能贪占的人呀,也没看出有人公开反对过他,他家比别人家条件好是现实,曲会计对我也非常好,自己在刚来的时候多半吃在他家,曲会计怎么能贪污呢?我惊愕地问刘和,能是真的么?刘和小声说:实了。我心里乱透了。我过去和曹书记、曲会计打得火热,村民对我的态度可想而知,我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我又嘲笑自己的单纯。
  我想了想说,我有三个月没回家了,请几天假行么?
  刘和说:你不要有负担,和你没关系,看我多糊涂,你如果脚能走了赶紧回家看看老人。
  对是去日本打工还是去乡里成立兽医院我还没拿定主意,在这个问题上我和沫沫有分歧,想回家征求下父母的意见。
  在秋高气爽的一天,我准备和沫沫回家,我毅然地挎上了兽医药包,也许从此要和奋斗了三年的河东村拜拜了,面对眼前的厚土深情我感到失落,但我要重新安排我的人生,我和沫沫一前一后正准备出门去客车站点等班车,一台红旗牌小车停在了曲会计家门前。是乡里郝书记来了。
  郝书记说:我听说你脚崴了,不要紧吧?这种时刻他的关心叫我莫明其妙地感动,我控制着要出汗的眼睛说:OK,感谢领导还想着我。
  郝书记说:你小子干得不错呀,村里的养殖专户联名给县里写信表扬你,我今天来是向你宣布一个好消息,经请示县里组织部门同意,调你到乡里正式任畜牧助理,现在你就向村里交代下工作,下星期一到乡政府上班,我们乡准备发挥资源优势,重点发展品牌畜牧业,这回你可以大有用武之地了。在三种选择面前我不知所措,我握着郝书记的手说OK!OK!让我想想可以么?
  我喊回了已经走远的沫沫,和沫沫两人回屋放下了旅行包和药箱。
  2008.12.22(21000字)
  地址:黑龙江省五常市金属公司家属楼2-601
高级模式
B Color Image Link Quote Code Smilies

本版积分规则

QQ|手机版|小黑屋|Archiver|五常信息网(五常论坛) ( 黑ICP备06006344号

GMT+8, 2024-5-5 14:22 , Processed in 0.062902 second(s), 27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