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签字
(4) 1 下岗职工向失业保险并轨了。还没到下午2点钟,重要生产资料公司企业经理办公室、公司的院里就站满了人,可应该前来开会的人还是没到齐。局里的柳副局长坐在经理办公室的大写字台后面的转椅上问留守经理刘放,怎么通知的,到现在人还来不齐?刘放说头半个月就在电视上打广告了,我们还一家一家地跑了三次,都通知到了。 这时候进来六、七个三十左右岁的小伙子,看上去是中午喝酒了,其中一个大个子问柳局长,你是那里来的?还坐经理座上。柳局长是后调来这个局工作的,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些离岗六、七年的职工,柳局长笑了笑说,我是局里的。刘放赶紧介绍说,这是局里的柳局长。 大个子又问道:我不管你是局里的还是市里的,我问你是干什么来了?是不是来往家开我们的?看你们把企业领导成这样,工人都吃不上饭了,你还有脸坐这儿?还象狗那样替国家编着套话撵我们,好意思么?你起来,到一边站着去!你知道吗?我们现在都不如农民,农民还有地,可我们什么都没有,你们对我们负过责任吗?都是臭狗屎,蛀虫! 柳局长毕竟在农村乡镇当过书记,他说:你这个小同志是不是喝多了,你喝成这样我说什么你也听不清,喝酒的今天都回去休息,明天我们再给你们传达精神,好吗? 大个子又说道:你不是局里的吗?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给解决。一、我们要上班,二、我们要工资先把公司欠我们的还给我们;三、我们要公司给我们加入养老保险。这时候,刘放把大个子拽了出去,和他一起喝酒的人也跟着走了出去。不知道刘放是怎么和他们说的,他们走出了公司院子。 这几个小子把柳局长的脸都气白了。他说,这工作可真不是人干的啊!这些工人是破罐子破摔了。如果他们再这样无理取闹、冲击会场,就叫公安局把他们抓起来。 他对刘放说:开会。公司的留守经理刘放传达了昨天局里的会议精神,学完了文件,室内的、走廊的人听完了乱成了一锅粥。 还没听明白的职工有都挤满了办公室,要刘放重新解释政策规定。他的嘴边已经挂了许多干涸的白沫,可他还是不停地翻动着嘴唇。今天来的180多名男女职工,还有30来人似乎还是不明白。三十多岁的邓大发大声说:我不干!五十来岁的刘顺应和道:我也不干!干了大半辈子,就仨瓜俩枣地把我们打发了,我们坚决不同意。还有20多人七嘴八舌地说:我们都下岗这么长时间了,吃饭都强对付,那里有钱交养老保险? 七月流火,公司的院子里长满了蒿草,牵牛花紫红,紫红地蔫蔫地到处散漫地开着,人们难以抵挡越来越热的阳光,焦急、烦燥地又重新挤进了走廊、经理办公室。 穿着背心、短裤长着一身肥膘的刘经理站起来说:我最后说一遍,同意并轨的,国家发你一年一个月的基本工资的补偿金,先交齐养老保险个人账户部分的,现在就报名。 有一些50左右岁的老职工和在外地回来的男女职工开始报名了。没到下午5点,就有40多名男女职工报了名。从大连回来的由四对出纳员李丹凤逗着说:凤子,你说咱报名不?屋子里的人全笑了。.刘经理说,别闹,别闹,没想好的,可以回去再想想,今天是星期二,报名工作到星期五下午5点结束。大家还有事要说么? 在北京开饭店的朴老万说:咱公司的职工有七、八年没这么齐了,天南地北的都有,回来一次不容易。刘经理是不招集一下共同吃顿晚饭啊?刘放说,我都六年没开支了,白尽义务,把我卖了吧! 朴老万说,我的意思没说叫你拿钱啊,不就十多桌人吗?我出钱,你就找个好饭店,带空调的吧。再找个照像的,都要变为社会自由人了,大家在一个单位干一回,留个纪念好吗? 2 刘放对走廊里的人喊道:同志们都先别走,老朴经理在北京开大饭店发财了,今天他安排晚饭,现在还不能说是散伙,他说要照像,我看这像咱等最后签字时候再照,好吗? 人们没有热烈,都像霜打的草,低着脑袋,琢磨着心事,跟着刘放向饭店走去,只有二混子邓大发边走边对朴老万说:老万,你说这年龄大的快退休的交养老保险还行,像我还得再交30来年才能退休,那得交多少呀?再说也没钱交啊,你说我要这并轨合适吗? 朴老万有些瞧他不起地说:不合适你就等着,你还想像过去那时候,一天晃晃当当开着工资、拿着奖金、发东西的日子今后可能没了。这国家还给点补偿金、还给加入养老保险,我是感觉满足了。 邓大发说,那公司的资产呢,难道没我们的份?朴老万说,你是啥也不知道,这几间房子能值几个钱,还在银行抵押贷款!再说了,这是国营企业,资产是国家的啊!要我说啊,你的眼睛就别盯着这点东西了,趁着年轻好好地干点啥吧! 邓大发说,你说我要文化没文化,要技术没技术,要底子没底子,能出去干啥啊?朴老万说,哈,干不了啥,你就躺着啃你爹啃你妈吧。 刘放和老经理大孟、出纳员李丹凤走在前边,李丹凤说,做梦也没料到把工作改没了,这以后可怎么办呢? 刘放说,好端端的一个单位说完就完了。在过去曾经辉煌得了不得。工资高,待遇好,企业的钱都犯愁花不出去。不但奖金比工资高,而且不管到了啥节日,每个人分的大米、豆油、煤、烟酒糖茶都够一年用的了。 老经理大孟说,当年,在咱单位当个工人可神气了,比那机关的都有特权。那些小姑娘小媳妇成天地就知道擦胭摸粉、拿工资。社会有根子的人,有势力的人挖门子盗洞地往里挤。公司由原来的30多名职工挤到了180来人。好在是我们独家经营,那也没伤啥了元气。 刘放说,国家市场一放开,企业就像从山顶上放爬犁,一出溜到底,完了。企业实在无法生存了。你说,局里叫我和姜会计、李丹凤留守,有六年了一分钱也不开,明天我真得找局里问问,就是不给开满工资,也得给点生活费啊。你们知道不?这次企业改革,用的电视广告费、电话费、复印材料费全是我自己掏的腰包啊。 这不,国家来政策,叫企业并轨,我们留守这三人再加上看屋的刘顺用电视、电话通知了半个月,才把百十来人叫得差不多,还有七、八个在国外的,怎么通知他们,人家也不回来了。 到了饭店,这些久别重逢的人便互相打听上了,都互相问:你在什么地方,做什么,赚多少钱了,孩子考上哪个大学了。有的女的还抱在了一起,哭着、笑着、跺着脚跳着。公司里最漂亮的女人就是出纳员李丹凤了,虽然40多岁了,还像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她对那些早就出去到外地做买卖的姐妹们羡慕死了。她对自己浪费了7年的时间后悔透了。 整个饭店大厅里都坐满了公司的人,年龄大的找年龄大的,年龄小的找年龄小的,女的找女的,平时对心思的人都坐在了一起。等有一个多小时,酒、菜才上来. 刘放又站了起来,他说;同志们静一静,是企业并轨工作使咱们公司的职工都从天南海北地回来啦,我约么着,咱们180多名职工,在外边混得不错的,当大、小老板的,也有20多人,混得一般的也比我们这些没走出去的强多啦。今天感谢朴老板,是他出资给我们全体职工一个相聚的机会,大家欢迎朴老板讲两句.大家鼓了掌. 朴老万站起来说:说啥啊?我早就看出来,指着单位生活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咬紧牙关,自己奋斗的时代开始了.过去我们能在一个单位工作过,在这个世界上就是缘分.让我们把过去那段时间做为美好的回忆吧!如果你们谁去北京,千万别望门过,吃的、住的我全包。来啊,干杯! 3 出纳员李丹凤看到公司的男职工都喝多了,连女桌这边也有不少姐妹,边掉着眼泪边端着酒杯喊着干,干的。人们在互相敬着酒,大厅里酒气熏天,桌上、地上到处是酒瓶子。烟气扑鼻,小声说话谁也听不见,室内乱成一团。她用手捅了姜会计一把,她俩走出了饭店大门。 由四儿从屋里跑了出来,把李丹凤拉到一边儿说,凤子,你男人小罗今天回来没有,他没回来我去你家啊?李丹凤板着脸说:他在家,你以后别再瞎扯了行不行?偷偷摸摸地真没意思。她说完就跑着追上了姜会计. 她回到家里,看到上大学放了暑假的女儿在看电视,她发现她的女儿和她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出落得像一朵芙蓉,又是个漂亮胚子!她暗自地想到,但愿她可别像自己走的路一错再错啊。女儿问她是不是喝酒了?她说是喝多了。妈去休息了。 她躺了下来,却如何也睡不着。由四儿的面孔老是在眼前晃动。回首起往事,她不能不严厉地一次一次地谴责自己。 她在1985年师专毕业,被分配到县城里一所不错的中学。上班不到2年,那时候的社会上就时兴跳舞了。老百姓说:上午轮子转,中午盘子转,晚上裙子转。县城的大街小巷出现了歌厅、歌舞餐厅。各个机关、企业很是胜行搞文体活动。那时的重点生产资料公司正是鼎胜时期,单位的男女职工倒是不少,就是要打球的没有高手,要搞文艺活动没有人才。那时的公司经理不担心花钱,就是争着用打篮球、出文艺节目来显示实力,就是担心有钱花不出去。因为那时候不但是独家经营,还搞价格上的双轨制,有平价、议价之分。议价的东西比平价的东西贵了一倍还多。把平价的东西转成议价的也没人仔细管,你说那时的企业能缺钱吗?能在这个单位上班的人,都牛得了不得。工资高、奖金多、待遇好,在社会上一说是这个公司的人,无论是干啥的,都叫人肃然起敬。 她的男人叫裴成,在家是老二,又是在这个单位给经理开小车的,公司的人都叫他裴二。那时候小车少,开车的在社会上可牛透了,在公司的地位比经理小不点儿。 有一天,他晚上喝多了,给他刚结婚的媳妇献殷勤,他对李丹凤说,看你当这孩子王有多累?干脆调我们那里算了,比你教学不强多了?李丹凤一听,心里感觉到像一个工人要当上县长那样美,就将他军说,看你一个开车的小司机还能办成这样的大事?我不信你能办成。你就吹吧。 第二天,裴二一上班就把他媳妇要调来的事和经理说了。孟经理认识他妻子,在他家过春节吃饭时,不但听了裴二媳妇唱的歌,她还陪他跳了舞,孟经理知道他媳妇不但人长的漂亮,还能歌善舞,心里早就喜欢上了,公司里也正缺这样的人,于是对裴二说:按实说,咱公司再也不能进人了,可你是我的司机啊,没办法,来就来吧。 那时的公司部门可全了。公司有四个副经理,一个工会主席。有经理办、有政工科、财务、秘书科、还有业务一、二、三、四、五科。李丹凤上班了好长时间,经理就是不给她分配工作,她没事干闹心透了。一天下午,经理喝完酒回来,她到经理室问经理,该给我分点工作了吧?我不能总这么闲着啊。孟经理说:哈哈,我当你不能来找我呢,你想干啥,哥就安排你干啥,你现在就说!你知道吗?,你大哥我对你好着呢,我一定安排得让你满意,你怎么谢大哥啊?李丹凤说,请你喝酒。孟经理说,哈哈,就这酒我是喝够了,你还是找别的方法谢吧。 果然,没到第三天,在早会上宣布,经公司经理第23次办公会决定,任命李丹凤为政工科科长。这就是说全公司的思想政治工作和人事、工资、外事接待归她管了。她刚上任,公司就以她主角全力准备在这里召开的“全省定货会”了。 4 400多人的全省定货会叫李丹凤安排得井井有条,招待所、服务楼都住满了开会的客人。白天是大会晚上是舞会。 在酒桌上,李丹凤被省里来的领导点名必须陪着喝酒,开始她装着衿持不喝,省公司领导看中她了说;小李子,我没成想在一个县城,还有你这样漂亮的小妹,真是山沟出俊鸟!今天我豁出来,你喝一杯我陪一杯,坐在那领导旁边的省里来的漂亮女人说,老板你不会喝酒,就别逞强了,省公司领导说,不! 李丹凤说,我真的不会喝酒。省领导说;小李子,你喝一杯,我给你们公司平价材五十吨,喝不喝?坐在李丹凤旁边的孟经理着急了,他一算一杯就是三万元啊。对她说,喝吧,为了公司喝死是烈士。李丹凤媚眼一笑说:好,大家把我喝的几杯记明白。她一共喝了一两杯的十杯,在大家鼓掌后,她问省公司领导说,你说话算数吗?省公司领导对他旁边的女人说,你给她开单子,五百吨。 吃完了晚饭,喝了茶,吃了水果,大家来到南二道街已经包下来的舞厅。李丹凤为了公司同时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和省公司领导耍尽了女人的本能,她以醉了的身体、清醒的头脑拉着省公司领导的手,伏在他的耳边说:我陪您跳一曲还给多少计划内指标啊?他说:太简单了,这东西给谁都是给,跳一曲是一百吨,行吗?李丹凤说:好!一言为定啊。 她陪他跳了十五个曲子,他俩累得满脸是汗,还醒了酒。在最后一曲的时候省公司领导把他的右手透过她的裤带摸到了她的臀部,他见她并未有反感,他伏在她的耳边说;今天晚上陪我好吗?她迈着轻松的舞步说:这太简单了,咱自己的东西咱自己啥时间用都随便啊。不过,给我兑现完指标再陪你行吗? 省公司领导立即停下舞步,走到他带来的女人身边说:再给她开两千吨指标。那女人说,这次定货会全省才有计划内指标两万吨啊。省公司领导说,你管得太多了吧? 满天的繁星满天的夜,裴二来接他媳妇了。孟经理坐在招待所的门口对他说,你来做什么?你爱人在陪省领导打麻将,给我输了一万多了。你快回去吧。不过,据李丹凤第二天说,她陪省公司领导喝了一宿的啤酒、用扑克撸了一宿的狗尾巴。 从此后,李丹凤就成了公司的功臣、红人,孟经理离不开她了。她在公司说话比副经理好使多了。她又多了项工作兼了公司的出纳员。 公司有个叫由西东的职工,大家都叫他由四,由四是县篮球队的前锋,大个,人也精神。公司为了让篮球队出类拔萃,就把他从粮库调了过来。 由四一来公司,就被李丹凤迷住了。他软磨硬泡,在她没业务活动的时候,就请她吃午饭、晚饭,还经常给她买些她喜欢的小东西。由于她的男人是个小个、还胖的像个小猪,由四是一表人材,长的精神,人又潇洒,她对他也就渐渐地有了好感。慢慢地就有些形影不离了。孟经理发现了这个问题,就把由四由业务四科的副科长提拔为公司的采买员了。那时候的采买员可了不得了,在外边可以当半个家,有物权。假如他在国家和省里搞到了计划内指标,在外边转手卖了谁也不知道。 实际上孟经理对由四的安排是打错了算盘。由四在外出差,他忘不了李丹凤。他一回来就给她买世面上流行的最好的衣服。一次,他出差去苏联,还给她花了一万多元买了裘皮大衣,以请客的名义都在公司报销了。 一天由四出差回来,他问公司的保管员:小车今天去那里了?保管员刘顺说:拉孟经理去北京了。他晚上拿着东西就去了李丹凤家。李丹凤看他来了,就说,还没吃饭吧?由四说没有啊。他俩吃完了饭,由四就把她抱进了寝室,由四已经脱光了衣服,他俩搞完了事前的热身活动,刚开始要办那好事。就听见“嘭、嘭”的敲门声。 5 李丹凤估计是裴二回来了,她俩在屋里手忙脚乱地找衣服,外边的裴二不停地敲门,由四无路可走,只好听天由命。倒是李丹凤还比较沉着,她去开了门,裴二问谁在咱们家?李丹凤说,你进去就看到啦。 裴二一看是由四,明白了一切,他想找东西揍他俩,但知道不是由四的对手。就无奈地说:四哥,我没成想你能出这样的事啊,你不感到不够意思吗?由四给裴二跪了下去说,是四哥不是人了,是打是骂是罚都冲我来吧。因为他们以前是最要好的朋友啊。 裴二对由四说:你起来!快走吧。由四走了。 裴二对他妻子说,我真后悔,不知道犯了哪股邪劲把你从学校调到这个污七八糟的大染缸里。李丹凤说,我对不住你了,咱们离婚吧? 裴二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也别瞎想了,哪个人能保证一辈子没毛病。为了孩子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好好地过日子吧。李丹凤说,等你找到好的咱们再离也行。 由四第二天上班,在公司的院子里狠狠地打了保管员刘顺6个大耳光。 裴二从此以后对李丹凤就像被别人嚼过的馍,怎么也没了兴趣,这个家开始在冷默中运行。1991年市场一放开公司一走下坡路,裴二就调到省公司车队去了,省公司后来也关停了,他就买了台小车在省城开出租车了,据说他在省城也找了个女人。但他还是经常回来,经常地给李丹凤大把大把的钱花。 李丹凤已经准备好了交养老保险的钱,这次并轨使她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她准备自己参加并轨后,也得把家庭问题解决了。他知道,裴二这个人对她是不错的,如果打算好好地过下去,那自己也就卖了房子去省城;如果裴二仍然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就和由四去大连。 由四自被裴二抓住现形后,全公司的人都传开了。由四的妻子知道了这件事之后,说什么也不饶过由四,非和他离婚不解,由四是烈性人,离就离。由四在公司开不出工资的时候,去了大连,现在仍然独身一人。由四在大连也经常给李丹凤打电话,感情没断。但是,自从被裴二堵在屋里之后,他们两人再就没0距离接触过。 现在由四已经在大连买了房子,就等着李丹凤的一句话。 李丹凤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越想自己越觉得自己活得窝囊,要是不离开教师队伍能混得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自己总是盼望着公司能起死回生,每天都焦急地地盼望着新政策,留守了8年的时间,卖点公司的东西,靠出租几间房屋,一年给个千、八的,白白地浪费了青春,这婚姻也痛苦得一塌糊涂。 她坐了起来,拿起电话。拨通裴二的手机,她想在今天就说个明白。裴二接了电话说:我正在高速路上,有什么事情等我回去再说。挂了。 她又给由四打电话,在电话接通之后,她又不知道和他说什么。由四说:我都等你整整一个抗战的时间了,咱们不能再拖下去了。你去了大连我什么都不叫你操心,这回公司要改制了,也不用你留守了,你就看在8年的份上,答应我吧,你都把我想死了,我一个人在大连经常地在晚上梦到你。你说话啊?这次究竟能不能和我一起走? 李丹凤哭了,她说:我知道你的心有我,可这个裴二,我欠他的亏情啊,他说他最近回来,我也准备和他摊牌了。由四说:他的钱、他的房子你都不能要啊。李丹凤说:是啊,他开车挣点钱也不容易,他平时是省吃俭用的,这些年他给了我八万多块钱,我一分都没动啊。由四说:好!你一定不能要他任何财产,咱们是对不起他的,万一他有什么困难我们还应该帮他才对啊。 6 这几天公司不断人。有的来还是和刘放研究政策的,但多数是来交养老保险、来报名参加并轨的。在外地做买卖、打工的都交完钱就着急忙慌地回去了,只有朴老万和由四不急着走。他俩是天天地泡在饭店里,今天你安排、明天他安排,快排到一个礼拜了,朋友多啊。 由四今天又来到了公司。刘放知道他是来看李丹凤的。 刘放说:丹凤,你的老朋友来看你,你把他领你的办公室里给泡点茶,好好聊聊。 李丹凤的办公室已经好久没进过人了,墙上挂满了灰尘,连玻璃窗子也有七、八年没擦,已经看不到外边的人了。 由四到水房子打来了一盆水,李丹凤擦了桌椅,问他什么时候走?他说我就等你啊!她说亏你这么多年还想着我,裴二要是不同意呢,你怎么办? 由四说:关键在你这里啊。你如果实在谈不妥,就得我和裴二谈了,无论如何我要把你领走。由四问她:这两天怎么没看到刘顺呢?她告诉由四说:刘顺没钱交养老保险,上一股火,两口子都病倒了。我听说为了咱们的事,那年你还打了他?他是多么老实的好人啊,你也下得手!由四说;打完了他,我就后悔了。刘顺他家还在铁路西住吗?过的怎么样啊? 李丹凤说:你想,他媳妇长年病病歪歪的,为了生活还得天天去到货场拣煤糊,刘顺天天在单位守着,人家别人都能干点啥,可他心中就有个单位,别的他也干不了啊,他是一条道跑到黑的人。 由四说,他应该给他媳妇先治病啊!李丹凤说:你说的倒轻松,你知道现在看病有多么地贵吗?打一针没个30、50的能下来?现在有多少人有病看不起,就得挺着。再说了他女儿上大学,四年花了四万多,差点没卖了他的破房子,现在还欠别人三万多呢。孩子上了大学,钱没少花,可还没找到工作,现在还在家呆着。你说惨不惨?由四说;不行,我得去看看刘顺去。 说完,由四就打了台车,先到了顺路的小市场,由四买了几条大鱼,砍了一大块肉,又买了些水果装上了车,向铁路西、火车头库那个小屯开去。 去刘顺家的小胡同窄得只能走一台小车,拐了几个弯才到。八年了,刘顺的三间小平房还是老样子。由四喊了好半天,刘顺才出来开门。 由四一见刘顺的面就说,刘大哥,对不起你有八年了。今天我来是道欠的,是来看您的,刘顺的额头上印着红红的三个重重的火罐的印子。刘顺摸了摸脸说:都多少年了?你还记着?快进屋吧。 在由四眼里,刘顺的家清贫极了。他们的东、西两个屋就有一台不大的黑白小电视,连冰箱、洗衣机都没有。 由四自言自语地说;这就是被单位被局里命名的好管家、年年的先进工作者,年年的县级劳模的家啊,那光秃秃的东墙和北墙上还依然挂满印着大红公章各级发的奖状,也许这就是他的精神食粮? 由四是那种以厂为家的人,他对公家是忠心耿耿,他平时没什么话语。这个公司不管谁来当经理,只要他在院里,就是满地是金子别人你都别想拿走。他起早贪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公司红管家。他年年都能在县里得到一个大奖状,得到一个大毛毯什么的。那时候的他的脸上整天是灿烂的笑容。 有一年评省里劳模,县总工会认定了他,那时候要能当上省劳模,县里还负责安排一个子女就业呢。可单位的领导对县工会领导说,他干的好,不也是我领导的好吗,他能交你们的工会会费吗?所以你发现没有,省级以上劳模很少有基层企业工人的。 由四看到躺在炕上刘顺的妻子要坐起来,他开玩笑地说:大嫂啊,你怎么这样地懒呢?都快中午了还不起来啊。刘顺的妻子冲西屋喊来了女儿,小杰子,快去给你叔做午饭。 刘顺说,这不是吗,听说单位要我交养老保险,家里没钱把她造成了这个样子,你说小四儿,我的工资全开了才330元,可这八年只是到了年终才给几百元啊,小杰子上大学,亲戚朋友的钱都借到了,现在还差三万没还完,还到哪里借去?哎!你说要不交吧,我都56了,以后咋整呢?说用不了半年补偿金就能下来,你说现在的情况谁还敢借给我啊? 由四说,刘哥我那年对不起你了,这回单位要黄了,要是不来向你陪罪,我的心里老是不好受,你大、我小,你就原谅老弟的不是人吧。刘顺说,你再提这事我就跟你急啦,就揍你啦! 由四问在外边的小杰子,你在大学是学什么的啊?小杰子说,是学历史的。由四说:刘大哥,你要是信着我,等我回去找找咱们县在大连外贸的葛大姐,求她给孩子安排个地方上班吧。我不在你们家吃饭了,别人还等着我。 刘顺一家三口都说:是不是嫌家穷啊?你就别走了。由四真的不想留下来吃午饭,可他实在是不忍心走了。饭、菜已经做好了。 刘大嫂也不知道怎么精神起来。她说,你大哥一辈子滴酒不沾,今天你来了我们俩都陪你喝一杯。 由四,是个实在人,人家准备了酒菜不喝点,他觉得那就是不讲究了。他一连喝了四杯。酒话就多了,他说,刘哥啊,我看你的身体还好,这回要离开了单位你还想干点什么呢? 刘顺说:我都想好了,弄台电三轮拉脚吧说县里不批了,那我就蹬倒骑驴去,对付几个算几个吧!你刚才说小杰子那事,你可放在心上,可别给忘了,就指着你了。 由四揉了揉眼睛说:一定的。刘哥的保险得交多少?刘顺说:得交一万二千多元。由四说:我这里现在有一万,你先再凑点交上,说着把钱放在了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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