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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  发表于 2014-11-23 12:21:03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李中富小小说选46821

创建时间:2013年10月12日(星期六) 下午2:09 | 分类:[url=]未分类[/url] | 天气:牡丹江多云转晴 | 字数:46448  | [url=]发送到我的Qzone[/url] |[url=]另存为...[/url] | 打印 | 添加到日历
                     小小说目录
1、跑步前进
2、安子
3 作家的苦恼
4、人品
5、给公爹叫魂儿
6、途径
7、报应
8、磁性
9、亏情
10、大兵扬老万
11、懒王省亲
12、谶言
13、沉重的日子
14、体验生活
15、红包
16、红帽子、绿帽子
17、王二加六进城
18、再也不折腾了
19、不行,叫你闲着
20、棒槌声声
  
                                      跑步前进
  1
  王江的漂亮妻子历华为了王江天天早晨跑步要闹离婚,历华是纺织厂的车间主任,经常倒班,到了历华上夜班的时候,早饭没人做,上初中的孩子没人管,可王江的早晨跑步却是天下刀子也不误。
  王江是部队正营职转业,到了地方分配进了企业做工会主席,国企不景气,有时连工资也发不出来,基本是靠历华一个人工资生活,王江的家过的非常拮据。
  王江做生意不会,办工厂不行,就会跑步。无论冬夏,无论刮风下雨,他都是早晨五点起床,半个小时洗漱,五点半准时出发。可能部队早操就是这个点。
  历华是经别人介绍随军嫁给王江的,在部队里看到王江一呼百应,无论走到哪里,战士、班长、排长、连长都必恭必敬的打举手礼,历华也感到荣耀,感到没嫁错人,特别是两人在营区一走吸引来全院的目光,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虽然自己是百里挑一的漂亮姑娘,但是嫁给王江不亏!
  到了地方,开始那几年也没觉得王江不好,认为王江是不适应,过几年就会好的,王江的单位不行了,别人都搞起了第二产业,人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可王江就是在那半死不活的单位里靠着,历华终于发现王江到了地方就由龙变成了虫!越来越有些看不起他,在历华发脾气的时候终于骂出了一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笨货!
  王江的身体也确实好,不胖不瘦的身材,一直留着小寸头,别人晨练都穿着蓝、灰、红的运动服,他一直穿着部队带回来的行头,别人晨练都在一中、二中、三中的操场,他却沿着没多少车的公路奔向离县城五里的南山公园,他跑步不快不慢,步伐轻巧有力,一溜军风。
  在他不知不觉中,有一位也向南山公园跑步的五十左右的中年人注意了他,在冬天的五、六点钟天还黑着,他追上了跑在他前面戴着黑帽穿着一身黑的黑人。
  黑人看了看他说:你的毅力不错,坚持的好,你几点出来?王江说:五点半。黑人说:你就是有些快,要不咱们正好搭个伴。
  王江说:没关系,我可以慢些。黑人说:那好,明天我们在小十街集合。王江说一言为定!
  在往回跑的路上,天亮了,王江仔细一看,原来这人是经常上电视的庞县长。王江说:哈,这不是庞县长吗?黑人说:啥县长,咱们都是跑步晨练的。
  跑步就是跑步,跑走了寒冬,迈过了春夏,两人没说过什么,不过,天长日久,老庞知道了王江是转业回来的军人,知道了他的单位,知道了王江家的电话号。
  这一天,王江没来,老庞跑到了南山公园脚下的屯子,一只大狗怒吼着截住了他,狗的突然叫声把黑人吓了一跳。
  王江为了陪女儿考高中,有两天耽误了跑步,第三天六点,王江正在给女儿做饭,电话玲响了,老婆喊他接电话,老庞在电话里说:小王,你怎么了,我在十字街等你了三天早晨,耽误了我跑步!王江说:对不起,明天准时。
  第二天早晨,王江对还是穿一身黑的庞县长说:孩子考高中,早晨给她早饭。
  老庞说:哼,你不来,我还有些不习惯了,再不许旷工!
  跑过了七月,迎来了八月十五,在早晨两人分手的时候,老庞说:到我家去一趟。王江不知道他有什么事,只好跟着去了他家,到了老庞家,老庞给王江搬出了啤酒、饮料、鱼、肉等东西,对王江说:家里就我俩人,吃不了浪费,你打个车拿走。
  在送王江的时候,老庞叨咕着:怎么办呢?听得王江莫名其妙。
  王江到了家里,妻子问:从哪里弄的这么多的东西?王江说:单位分的。
  从这后,王江和老庞在跑步时话就多了起来。老庞也越来越离不开王江了。
  有一天,老庞说:我也是当兵的出身,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军人,把你放在现在的单位里真是浪费呀。你不琢磨换个环境?我听了你们曹厂长介绍了你家的情况,你这么好的男人,哪天我得找你的妻子谈谈,不能离婚呀。
  王江笑了一下说:等企业改制后再说吧。
  老庞说:改制后你能做什么?王江说:看能不能做点小买卖。
  老庞说:看你那样吧,让买卖做你吧!咱们混的这么熟,你连一点要求都不提都不会利用,可我还就看好了你这点骨气。
  在王江的女儿上高一的暑期,孩子没钱交英语补习费,历华在家里开闹,说这日子没个过了,从今后你跑你的步,我走我的路,离婚吧。
  王江觉得历华这几年也是瞧不起他,不是打就是闹,一天也看不到是个好脸,离就离吧。两人不顾孩子的哭拦,找到了结婚证就要走,王江说:离婚也得手续费,我兜里没有。历华说:走,这几个钱还难不倒我。
  还没走到民政局,王江的小灵通响了,是厂长告诉他,马上到组织部谈话。
  王江对妻子说:你先回去,我先去组织部看啥事。
  历华说:放心吧,没好事。可能又是抽你这闲肉下乡吧!
  王江到了组织部,部长说:你是在部队带过兵立过功的人,经考察,你作风正派,在困境中不跑不要,在主要领导的推荐下,县委决定调你到公安局任第一副局长。王江站起来打个军礼说:听从组织分配!
第二天早晨在小十字街王江又见到了老庞,老庞一边跑着一边故做不知地说:听说你调公安局上班了,我要知道说什么也不叫你去,组织上怎么给你安排那个大染缸的地方?可小心呀!我告诉你个事,我调走了,以后你自己跑步前进吧!
(发表在2008年《金山》第4期《小小说选刊》2008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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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3 20:04:27 | 只看该作者
 2                     安子
  
  我认识安子是在我当上副县长的第二年。多年来我一直把他当做缠人的赖子,我瞧不起他,甚至从心理厌恶他,可谁成想,正是他救了我的命。
  一天,一个戴着狗皮帽子穿黄军装的青年敲开了我的门。我问他:你找谁?他跺了棉胶鞋说:您是石县长吧,我是黑鱼泡屯的,没事,就是来看看您,你是咱们乡出来的大官呀!
  我看他圆圆的头上一脸苦涩,我猜他一定有事求我,我问他:有事么?青年说:我姓安,是前年从部队复员分配到粮库烧锅炉的,我就是来认老乡来了,我身体好,您家里如果有力气活找我,我走了。
  我送他到门口。我想,你就装吧,看你什么时间把事情说出来。
  正月十六他又来了,还是穿着那身肥大的黄军装,对我说:石大哥,我寻思春节到您家拜访,我不知道带什么,知道你们当官的不缺什么,空手拔脚的又不好意思,就没去上。
  我说:不用,不用。他停了一会说:我现在家里五口人,就我一人户口在城里,向公安局报了几次都没批,我寻思把我爱人的户口落上,好叫他在城里找点活干,不怕您笑话,五口人就靠我一个人的工资。我想,户口没进城的人多了,你几句话我就给你写条子办户口,那还了得?于是我说:现在国家对农转非控制的非常严格,等以后宽松时再说吧。他默默地走了。
  春天的一个晚上,我回到刚盖完小二楼的家里,见到满院杂物被收拾的井井有条,楼前的空地还被打起了垄,还铺满了农家肥,我眼睛一亮问老婆:你真是模范妻子,该表彰奖励!老婆说:别忽悠我,说是你找的老乡和他爹来整整干了一天,才走,弄饭也不吃。
  我知道是安子干的。我莫名其妙地有些不愉快,我对老婆说:谁说什么你都信?他来干活是有求于我,今后无论谁,只要你不认识就不要放进门来!安子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找我。
  初冬,安子又来了,他那身黄军装又脏又破。他说:实在没招了,又来麻烦你,老人怕冷,我的煤本才一吨煤量,想求您写个条,批一吨煤。
  我笑了说:既然批一次,我给你批十吨吧。安子说:我实在买不起,兜里就一吨的钱。
  我给燃料公司写了条,他说了声谢了就走了。我真的不愿写这条,掉架!第二天刚上班他又在门口等着我,穿的像要饭花子,我有些烦:怎么,我的条子没好使?他说:不,人家看了您的条,没要钱。我得告诉您一声啊,转身要走。我说:你回来,我有套刚洗完的中山装你拿去。
  这之后,他年年都来找我批一吨煤。年年都穿身我送的中山装,那涤卡料真结实。真正叫我烦他的是在他下岗后,三天一趟两天一趟,叫我给他找个烧锅炉的地方干活,我说我找不到,他说你这么大的官,你跟哪个单位说一声谁敢不用,后来他见我烦了,他说:我现在供着两个大学生呀,都是重本,我房子都卖了。我说:我要去省里开会,你没看我忙吗?回去吧!
  过了好一段时间,安子又来了,又是买煤,我说:现在不是计划经济了,现在卖煤的都是个人的买卖,还给谁写条?
  他说:你是县长,给谁写都好使,再说我就省个差价钱就行,我从兜里掏出二百元说:去,用它买,顶你的差价钱,你可饶了我吧,我一摔门就走出了办公室。
  第一年办社会低保,安子又来了,他已经不是小伙子,有些驼背了。要我给他老婆批条办低保,我厉眉厉眼地说:你找街道去,那里管,他磨叽着叫我写条,我正要发火,办公室主任进来了,把他领走了。
  安子最后一次有事找我,是他在国家重点科研部门工作的孩子结婚,他说:您能去就行,不用随礼,儿子单位来了领导,想让您给儿子壮壮脸面。可是,最终我还是因忙把这事给忘了。
  我退休后,心脏病一天比一天地严重,去年的一天,我早晨出去散步,看到了蹬三轮车的安子,我说:小安子,孩子都出息了,你怎么还干这个?
  安子下车说:县长大人,我闲不住啊,刚买了房子,还没缓过来呢!你怎么样?我说:快死了,发动机不行了,下个月准备去上海看病。
  安子说:你先别走,我有个偏方专治心脏病。用狐狸心瓦盆炖朱砂,一个吃一次,三十个一个疗程,三个疗程必好。
  我笑了说:你小子玩我,我在岗的时候,那帮小青年给我起外号叫老狐狸,老狐狸的心坏了还得用小狐狸心补?再说了,上哪里弄那么多狐狸心?安子说:你等着,我给你找!
  农历十月初,安子来了,他真的弄到了狐狸心,并且嘱咐我要买到好朱砂,我说那容易。我已经吃了他拿来的六十多个狐狸心了,每当吃狐狸心的时候我就想:他在那里弄到这么多狐狸心?给他钱还不要。嗨!过去真有些愧对他,办不办事不说,就说对人那缺德态度。
  别说,这偏方还真的好使,心脏不再偷停了,也不过速了,去医院一检查,大夫说:你心脏赶上二十岁的心脏了。
  老伴说:你的病好了,你应该拿点钱去安子家看看吧,不说他家还不富裕吗?我不知道他家,我打电话找了好几个人,都说他家老房子在铁路西。
  我找到了他的老房子还锁着门。我问了他西院的邻居,那邻居说:他老房子卖多少年了,不过他天天晚上来,给我的狐狸圈起半宿的狐狸粪。
我问他的老邻居:你养狐狸?我又问:你卖狐狸心吗?安子的老邻居说:这安子用清理狐狸圈的工钱换狐狸心,说是给他老朋友治病,谁知道他的狐朋狗友对他有多大的恩情?我眼睛潮了,我也莫名其妙地骂道:真是该死狐朋狗友!
(发表在《文学与人生》2008年10期,《爱你》2008年12期,《百花园》2010年第5期,《辽河》2009年4期)

  
                              作家的烦恼
  3
  王文山没在任何刊物上发表过文章,人们都叫他作家。
  他不能辜负作家的称号。借钱自费出了一本小说集《蒲公英之恋》,他亲自跑,像秋天农民卖大白菜那样到处推销他的小说集。在机关人们都说现在都忙着招商引资、忙着挣钱,谁有工夫看你那玩意,机关的小刘说从小到大一部《三国》我都没看完,你那东西能比《三国》好?
  到了学校,老师们说:现在的各种练习题学生都没时间做,要你那东西能不耽误学生的学习?他没办法又去了新华书店,老板拿起来看了看说:这么高的定价谁买,盗版书现在才多少钱?再说你这不是名人的东西没有保存价值,你愿意卖就放这,四元钱一本,卖几本给你几本的钱,王文山眼镜后的脸上流着汗点了点头说:中,总比全赔了强。
  他还修改着一部长篇叫《小山子剿匪记》,联系了全国的出版社也没人要。他说,不忙,《红楼梦》就是作家死后才被发现的,写,写完了放着以后再说,文艺作品像酒,越陈才会越有价值。
  王文山高个子,给人的感觉文质彬彬,要是不写小说,又有才,在政界弄个一官半职也是容易的事,何苦连吃米都得找朋友要,弄得老婆孩子跟着受罪?像他这样五十来岁的人没有混得这么寒酸的,何苦春夏秋冬整天穿着一件老掉牙的藏蓝色西服。
  可他就觉得写小说神圣,写小说能潜移默化地感染人、改变人,能写小说的人是天才,他羡慕那些成功作家,人家陈忠实的书一版再版,有没完没了的版费。写好了书,钱和生活是没问题的。他更喜欢别人叫他作家,特别是别人说:老王真有才,那篇《神农》小说写得真好,他能高兴好几天,心里舒坦。并且回家再找到它反复地欣赏几遍。他喜欢喝点酒,平时是不怎么喝的,但在酒桌上谁说了他的小说写的好他非高兴地喝醉不可,别人都知道他的喜好,和他喝酒就都说他的书写的好,他保证酒场情绪亢奋,一醉方休。
  他本来在劳动局上班,后来为了有创作时间他主动要求调到了县工会。老王创作勤奋,无论单位同志怎么忙着打麻将他也不参加,就知道躲在自己的办公室写,写到高兴处他还关着门自我陶醉地朗诵一段,工会机关的人都说他有疯病。
  在单位写了一天,下班了他又把稿纸装在一个破黑提兜里准备回家再接着写。
  一进家门,王文山就见妻子冷着脸一句不发,锅清灶冷,他进了厨房准备淘米做饭,一找米,没了,他知道了妻子堵气的原因,他又穿好衣服下楼买了一捆挂面回来煮上。
  吃饭的时候,妻子说:你一天就知道写你那没人要的东西,二丫头刚来电话,要考研,说要用五千元钱,家里连米都吃光了,把我卖了给她钱?
  王文山问:她还要钱干什么?妻子说:她不考研,你能给她安排工作吗?她考研得交复习费,得请老师吃饭,她还想给负责考试的老师买个手机。他问:不是考吗,买什么手机,吃什么饭?他妻子说:我不管,一会你和她说去。他恨自己当初没当老师。
  王文山的妻子下岗在家,单位来人说企业人员“并轨”还得交养老保险八千多元,正在发愁又赶上孩子来电话要钱,丈夫还就知道写小说,她感到心里没缝,她没动筷子,哭了。
  王文山也没了写小说的兴趣,他回到了卧室躺了下来,觉得眼前一会是战士一会是土匪,战士给他送钱,土匪给他送米,都是好人,他感觉选题错了,还是应该写爱情小说,爱才是永恒的主题,他好像自己变成了曹雪芹,他睡着了。
  第二天,王文山穿上了那身旧藏蓝色西服去了客车站。原来,他昨天晚上又想起了那年抽调下乡丈量土地时那个陈村长了。那年秋他在他们村待了一个月,他们成了好朋友。陈村长进城无论他怎么困难他都是要招待他吃饭的。他感到那次乡没白下,交了个好朋友。他的小说集刚出版,他就给陈村长邮去一本,也不知道他收到没有,他还把陈村长写进了小说里,他看了肯定会高兴。现在的农村富了,他想和他借点钱给二丫头交考研费,给妻子交养老保险钱。不然,她退休不开支吃个小药上那里弄钱?
  没到中午,王文山就来到了小鱼村,老朋友见面,刘村长那个热情劲就别提了,现在村里还有了饭店,刘村长还告诉他们现杀了狗。
  席间,刘村长问他现在都忙什么,王文山说:上班、写小说。刘村长向同桌的人介绍说:对了,你们知道吗,坐在你们面前的可是大作家老王啊,人们对他又是肃然起敬。
  王文山又有些飘飘然了。就等着陈村长夸奖他写的小说,等着他说怎么把我也写进去了,等着他和他探讨小说里的赵二嫂的形象。可陈村长连小说的字一个也不提,难道他没收到他给寄的书?可他自己又不好意思主动地说。
  王文山没少喝,他伏在陈村长的耳朵上说了要借钱的事,陈村长小声说:没问题,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王文山喝好了酒吃好了饭要走。刘村长给打了返城的车,拿了钱,装了大米,他高兴地上车要走了。
  他实在忍不住了,突然从车上又下来问刘村长:我给你寄的书你收到了吗?
  刘村长说:收到了,叫什么恋?
  王文山说:你看了吗,我还把你写进书里呢?
  刘村长一拍脑袋说:我操,这书叫儿媳给孙子擦屁股撕没了!
王文山像辛苦一年的农民刚遇到了好收成又被一把大火烧了那样、惋惜含着泪上车走了。
  (发表在《文学与人生》2008年第8期
  
                            人品
  4
  
  黄忠虽然不是什么大款、大领导,但在县城是场面上人,他个头不大、国字脸,性格乐观,大方好客,口碑极佳、朋友颇多。
  黄忠是个乐天派,身体也棒,可这些日子他像霜打的茄子,蔫巴的厉害。老伴以为他病了,叫他去医院检查,他说什么也不去。
  原来,前些天他晨练遇到了过去一个机关工作的老贾,黄忠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老贾看到了自己,却脸色冷冷地走了过去,老贾是和黄忠一起二线的,过去关系好着呢!虽然同在一个县城,退下来后也难常见面。
  黄忠喊了一声:老贾你站住!
  老贾不情愿的站下了说:什么事?黄忠笑着问:家里都好吧?老贾像有情绪地说:都退下来的人,有什么好的,各扫门前雪吧!
  黄忠哈哈笑道:一大早有什么不高兴的,是吃了弟媳的闭门羹?老贾说:上几天,老女儿结婚,怎么找你也找不到,电话号换了,手机停机了,家搬了,我打听别人,别人说你家大事小情都没了,怕随礼,连家都搬了,告诉别找了,可咱们是何等的关系?你不随礼,也得去站脚助威呀!黄忠一拍大腿说:你看我整的,你看我整的,我跟你解释。
  老贾说:解释什么,别耽误我跑步。老贾一转身跑了。
  黄忠望着老朋友跑远了的背影感到了问题的严重。在县城这个小地方,考察一个人的人品关键看你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大事小情能否到场,说是站脚助威,实际还是奔钱来的。谁家办完喜酒,哪家的主人第一件事不是先翻账单?如果来的人礼少了,主人会说:他家办事我写了二百呀,这小子人品不好,以后别搭理他。家家办事也是以人多礼多为荣,人少礼少说明你在社会没人品。
  黄忠的儿子结婚,帮办们怕忘掉有过码的人,还硬是动员黄忠学别人去了人事局、劳动局查了花名册,这像用小眼的鱼网拉鱼,只要认识的就一个也别想漏掉!
  黄忠是个讲究人,他觉得收了人家的礼必须还回去,否则就是欠人家的,下辈子也得还。
  黄忠在回家的路上,一个人在他背后拍了他一下,他回头一看是王娟,黄忠这辈子要说和异性好过,就王娟一个人。王娟说:老哥,你退养后,背后讲究你的人可是铺天盖地呀,我最近参加几家孩子的婚礼,在酒席上,一些人故意当着我的面说,黄忠是什么人,自家事办完了,别人家有事他躲起来了。别说,现在随礼也真随不起,一年得万八的,工资才多少?我听说粮食局的老庞为了怕随礼退休后在日照买了房子,还有不少人为此也去了外地,不行你也搬走算了。
  黄忠说:我是那样的人品吗?我是买了新楼,电话换了号,儿子说我原来的手机卡费高换了个135的卡,我真的不是怕随礼啊!王娟说:如果这样,我就告诉你一声,我孩子考上大学,后天在金都饭店安排,你能去吗?黄忠说:只要我不死,爬着我也去!
  黄忠看着王娟盘在头顶上美丽的发髻款款地离去心里窝囊透了,连过去和自己最要好的女人,都怀疑自己怕随礼,家里有事都不想告诉自己,别人呢?黄忠仿佛看到了社会上的朋友在背后正在指指点点的嘲笑自己,仿佛看见自己已经死了,在火葬场里只有老婆儿子在哭泣,连一个朋友也没有去送自己。黄忠真恨自己,觉得自己完了,在社会上彻底没人品了。
  在王娟孩子举办升学宴这天,黄忠来了,他感觉站在门口的老朋友没有过去的热情了,连握手都是松松的。过去在一起经常在酒桌上混的张大炮说:你老东西钻沙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在旁边的小刘说:可别,我的孩子还没结婚呢,到时候你老的不能动,我雇台车也把你拉来。张大炮说:他让你找不到,你还怎么拉?黄忠想:这算完了,怕随礼的名声全地球人都知道了,彻底完了。
  黄忠进了宴会大厅,见黑压压一片人朝自己笑着,没一个人像过去那样站起来争着抢着拉自己到他们桌上,他感觉他们都在讥笑自己怕随礼。
  自己被张大炮领进一个单间,张大炮说:你重色轻友,还是王娟家办事你不怕随礼了?全桌人又笑了,他听不见什么声音,只感觉全桌人都在笑他,他感到惭愧和内疚。他和张大炮喝了许多酒,他真想向大家解释一下为什么搬家,为什么换电话号。
  黄忠喝多了,他到家里就对老婆大喊大叫:去,你把儿子的结婚礼账拿来,我看还有谁家礼债没还!老婆知道他是喝多了。
  黄忠睡了一宿一天还是起不来,他对儿子说了因为搬家、因为手机、电话,全社会都说他怕随礼的事。他说他的人品完了,白活了一辈子,老了老了还背上了怕随理这个臭名声!黄忠躺在床上唏嘘不止。
  黄忠的儿子在电视局工作,儿子说:我以为多大事呢!这事好办,明天我在电视台打个广告,打上祝您生日快乐,后面附上家里的电话号你的手机号不就完了?他们家办事你没去,您过生日他们没来,不就扯平了,再说了,电话号打在电视上,谁再说不知道电话号,你就告诉他们,我已经在电视上打广告了,不知道是他的原因。黄忠在病床上老是想到他死了没朋友送的悲凉情景。
黄忠大病一场老了许多,也不上街了,也不去晨练了。他强挺着下楼在楼前晒太阳,前面过去两个人,一个人仿佛对另一个人说:别人家有事他躲着怕随礼,连家里电话都掐了,他过生日在电视上打广告,社会上一个人都没去。黄忠被老婆扶上了楼就又躺了下去,再也没起来。
2007年10月改定
  
  
  
                           给公爹叫魂儿
  5
  当了十年村主任的老马,家就在城边子小屯住。
  这几年,县城扩路建楼、招商开发用地,找他办事人多了,老马一下子就成了香饽饽,开发商、包工头们像饿狼似地争他抢他,像神一样地供他。
  这土地儿给谁不给谁的,稍微拿捏得不好,就可能让他成为掉进灰堆的豆腐。为这,居然半夜睡不着,中华烟一棵接着一棵儿的鼓捣,把新装修的小屋灌满了打鼻儿的香雾。再想起儿子和蓉子的婚事,他狠狠地掐了大腿一下,疼的直咧嘴,叽咕了一句:妈的,这何大忽悠真不是人揍儿!
  包工头何大忽悠看中了村东的一片洼地,像贴树皮那样粘着老马,给老马送钱老马不接。老马是什么人?损害村民利益的事儿不干。品行差的事儿不做。
  老何看着那洼地就等于看着一垛钱。一大早他就来到了老马家,他发现老马的老婆虽然不到五十岁,可皮燥脸黑,老何就又琢磨出一个新的计谋。
  老马知道老何能忽悠,不愿搭理老何。
  老何说:不送礼,吃顿饭还行吧?老马不打麻将不玩牌,就是好喝点小酒,吃就吃吧。
  老马被老何领到了城里的歌舞餐厅,就他俩,不一会儿,见一个袒胸露背的年轻漂亮女人坐在了自己的旁边,老马问她:你是和何总一起来的?小姐说:是何总叫我来陪你的。
  老马感觉不妥,穿上外衣就走。老何点菜回来,见老马走到了门口,就劝老马说:别走!我知道你爱听二人转,是叫她来给你唱二人转的。
  果然,这女人二人转唱的真好,老马还和这香喷喷的小姐唱了一段《马前泼水》。老马被小姐给喝高了,体会到和漂亮女人喝酒心情就是好。
  于是,又跟着老何去了洗浴中心,洗完了蒸完了,老何说:摁摸下醒醒酒。老马见一个穿背心、超短裤标致的小姐,随后进了屋反锁上了门,白嫩的大腿,颤动的乳房,吓得他忽地跑了出去。这小姐喊:何总:你领来的老农是精神病!
  老马一听这小姐埋汰他是老农是精神病,就堵气回来了。
  果然被这小姐一折腾,真的醒酒了,还美美的睡了一觉,舒服,老马尝到了甜头。不几天,老马就品尝到除了他老婆之外的女人滋味。最叫他感动的是女人的哼哼,唉呀、唉呀地大叫,越叫老马就越兴奋,就越来劲。
  后来,一到晚上,老马就想到女人的叫声,这种声音千回百啭,摄魂动魄,这种声音时刻勾着老马的毒瘾。老马心急火燎地等着老何的手机,再后来,他见老何没动静,就主动地给老何打手机,老何不管多忙也找地方叫老马过足了瘾才罢。
  不过,为了这事,老马差点上吊、跳河。
  老马有个儿子,快到三十了还没对相,儿子从小就不好好学习,叫他当兵老马的老婆还不让。老马为了不叫他在社会上惹事,在城里给他开了家商店,小马干别的不行,商店经营的却好。小车开着,像麻绳粗的金项链戴着。村里有几个好姑娘追求他,老马和他老婆都同意,他却说她们土气,不干。小马扬言没有漂亮的姑娘不娶。
  一个月前,儿子小马突然地通知家里,他要结婚。老马说:再婚姻自主,也得领家来看看啊。第二天,老马找了几个村里的好朋友弄了桌酒菜,在家里等着见没过门的儿媳妇。
  没到中午,小马开着小车拉着对相进了院子。老马隔窗看去,正在下车未来的儿媳果然漂亮,出奇的白静,扎眼的水灵。老马先是心头一乐。
  到了屋来,儿子高兴地介绍她叫小蓉,小蓉看了一下老马,脸突地红了起来,老马也认出她来,点了点头就走了出去,老马的老婆倒是抓着小蓉的手像对女儿那样地亲热了起来。
  老马在后院的李子树下,一边摘着熟透了的李子,一边搜肠刮肚地回忆:对,就是她,叫香草,老板说她是雏,要一个大数,老何喝多了说:见着落红就点钱。那天,自己对她急得像老鹰抓小鸡那样,真他妈不好意思。
  这小子怎么弄回了小姐回来?儿子的媳妇老子先开苞,算什么事?
  老马俨然有些气疯了,决心搅黄这门亲事,可又一想,事情如果弄砸了,这小蓉肯定把他见不得人的事抖落出来,到那时,不但儿子瞧不起自己,在全村人的面前也抬不起头来,老马经历的大事小情多,有经验,决定像没这事那样冷处理,叫小蓉有种认错人的感觉。
  老马在酒桌上不亲不疏地张罗着酒,酒局散了,送走了他们。老马一头便扎在了炕上。从这天起,老马的老婆经常给儿子打电话叫他领小蓉回来吃晚饭。
  从这天起,老马像丢了魂儿,私下他也和小马谈过,你了解她吗,就要和她结婚?
  小马说,她人好,又漂亮,就是她了。
  老马看没希望拆散他们,一边替儿子惋惜,一边谴责自己,更恨老何这个王八蛋,前天晚上老何还打电话说要和他潇洒去,老马把老何臭骂了一顿。
  老马死的心都有,人萎靡了,见人也不说笑话了,也不出去喝酒了。天天自己在家喝闷酒。人也消瘦了许多。
  昨天晚上,被儿媳妇叫了三声爸救了老马,又把老马的魂儿捡了回来。
  别人吃完了晚饭,都去客厅里看电视《士兵突击》,老马还在一口一口地喝闷酒。
  小蓉进来一边收拾碗筷,一边亲切地对老马说:爸,您少喝点酒对身体有好处,我爸就是下岗后喝闷酒得上了肝癌的,那时家里一分钱没有,做为女儿不能看着他死。看他那痛苦的样子,只要有钱能给他治病,别人叫我死都行。
  爸,过去的事情就当没那么回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爸,你相信我,我发誓重新做人,那时的香草是假的,死了。现在的小蓉是真的。老马听后心敞亮了许多,腼腆地说:好,还多亏你了,要不越陷越深,戒了,全戒了!
(发表在《中国文学》2012年11期,总第59期)

  
                              途径
  6
  大老黄长着一副长脸,说话的声音嗡声嗡气。
  他在乡里当头头多年,被组织任命为粮食局第三副局长,别人一看他那颟顸模样就估计他内心会不服,会肯定闹情绪。年轻的一把手小刘局长也心存戒备,打算找个机会杀杀这农村土皇帝的傲气。
  一开始就安排他做党群局长(小刘首创),主管工、青、妇工作,大老黄拒绝接受,他说我没进党委怎么管党群?班子成员都说他是摆老资格,局长安排工作他都敢于顶着不办。
  在开班子会的时候,大老黄在沙发上一仰,双手捧着后脑勺,闭着眼,抖着二郎腿,专挑小刘局长的错。在小刘传达文件念到赔偿读成了赔赏时,大老黄连眼睛也不睁地插话说:你读错了,那叫赔偿。羞的小刘满脸通红。在开群众大会,小刘宣读下半年工作意见,当小刘局长讲到我们要全力以赴解决群众卖粮难的问题时,大老黄镗锒一声地问道:这是一句空话,用什么办法解决你讲了么?
  当小刘又讲:要成立粮食企业改制领导小组,下半年完成改制任务时,大老黄又突然插话说: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自己决定的?造得小刘局长瞠目结舌。
  他这样当众反驳局长不是一次两次,搞的小刘在面子上很是过意不去,闹得两人的矛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小刘局长拿他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在大老黄面前小心翼翼,尽管有些背景对他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大老黄平常不只对局长顶撞、奚落,就是对两位和自己一样的副局长也看着不顺眼。
  在常务局长星期一组织例行性早会时,大老黄见小刘局长没到,还有许多机关干部没来,常务局长说:现在开会,我讲下机关纪律问题……
  大老黄吭哧一声说:不守纪律的人没来,你给谁开会?散会吧!闹得常务局长面红耳赤。
  在大老黄出差回来找常务局长签字报销旅差费,常务局长说他坐卧铺超标时,大老黄嗷地一声站起来说:刘局长出国没收据没条子报销六万元算不算超标?吓得常务副局长混身筛糠,就差没管他叫爷了。
  大老黄对常务局长这样不客气,对业务副局长更不在话下。在年终总结时,业务局长写了十五页的总结材料,讲了如何整顿粮食企业,如何开辟大米市场,全县农民如何比上年增加销售几千万吨粮食,还没讲完,大老黄就吭哧地一声地说:你停,我问你,农民卖粮是你给卖的,你具体说那村、那户的粮是你卖的?,我看你还是总结下你利用业务局长的关系自己家在上海、北京开的两个粮站卖多少粮,这才是你对销粮的贡献!业务局长尴尬地说:总结完了。
  大老黄在领导班子里我行我素,孤家寡人,他的办公室没人敢去。班子成员背后都议论他不懂人语,说他像疯狗见谁咬谁。局机关去饭店招待客人,也没人叫他参加。
  大老黄不只在班子中没人缘,对普通机关干部说话也十分地挖苦,年终机关干部交学习笔记,审计科长的学习笔记上没写几个字,他当面就给审计科长的学习笔记撕了。对审计科长说:你这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给你本新的重写!
  有一天,他找来财务科长说:上面说搞政务公开,可财务账你总是搞得神神秘秘,你明天将全年的财务账上墙公开,让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财务科长说:一把手没告诉啊!大老黄说,一把手和你共同签字掌管财务,他能告诉你公开吗?
  第二天,财务果然上墙公开了,其中却没吃喝费一项,大老黄不依不饶,没办法,财务暴露出全年的吃喝费十二万元。大老黄找到小刘局长说:咱们局的吃喝费可不少啊,是交纪检部门处理,还是我们内部处理?小刘局长说:内部怎么处理?大老黄说:很简单,谁吃谁掏钱呗!小刘局长退的吃喝费最多,三万三千元。
  年末,小刘局长召开局长办公会,准备提拔十四名股级干部,大老黄又反对说:现在一个股不超过五个工作人员,配那么多股长干什么?没通过。
  一时间,机关里指桑骂槐的声音不断。大老黄在机关的名声更臭了,机关的人见到大老黄都像见了瘟疫,躲着他、绕着走。特别是出纳员娜娜不知道什么原因见到别人都“您好,您好”的微笑着,可见了大老黄非得扭头吐一口唾沫才完。甚至有些人背后干脆就叫他疯狗。
  第二年,组织来年终考核,一个考核组用了四天时间对大老黄的问题也无法结论,两个副部长又来分别找了小刘局长、大老黄谈了话。
没过半个月,组织突然决定:免去小刘的局长职务,提为宣传部副部长;任命大老黄为粮食局局长。粮食局的机关人员都十分惊诧,互相探讨:为什么呢?
2007年12月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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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3 20:05:56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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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这件怪诞之事一夜间传变了县城。事情是这么回事。
  老鲁年龄不到五十岁,身强力壮。在粮库当了二十多年的化验员,下岗后,在家闲了半年,就吃不香、睡不好,可除了化验粮食他什么也不会。想来想去,也得干点什么。他发现拴台小马车,在煤场子拉脚肯定能挣钱,即或不挣也赔不许多。老鲁于是在星期天到马市上买马。赶巧,在半路上碰上原来在粮库门口赶马车拉脚的老安头,老安头正给买煤户送煤回来,老鲁想:老安头干了这么多年,肯定知道拉脚这活到底怎么样,老鲁便喊住了老安头。
  老安头一看是老鲁叫他,赶紧靠了边,热情地问他:鲁化验什么事?
  老鲁指着跟前的一家小吃部说:咱们进屋聊。老鲁自从下岗后就添了个喝酒的习惯,一天三顿,老婆知道他是借酒浇愁,开始也不怎么管他,后来见他喝出了酒瘾也管不住了。在家还好,在外一喝就多,还得回家跟老婆显呸显呸,在他吐的时候还得叫老婆看,问老婆:你仔细看我都吃什么了?你吃不着吧?把老婆恶心得也跟着哇哇吐。老鲁的脾气也越来越坏,在他下岗后骂她不算,打老婆就好几次了,醒酒后就向她检讨,还有时哭着说对不起她。
  老安头拴好了车,进了小吃部,见菜都上来了。
  老鲁向老安头说了自己的打算后,老安头说:这人啊,都没长后眼,就说你老鲁吧,在粮库红火的时候,从建设大街东头到西头哪有几个不知道鲁化验的?你说这乡送来的粮食几等就几等,一等差老钱了,整不好,水多了,送粮车还得连夜赶回去,那时,连乡镇长你都不吊他,可现在,也要和我一样赶马车拉脚了,唏嘘!
  老鲁说:说到底行不行?
  老安头说:你要不怕掉架儿,维持生活没问题。
  老鲁说:少喝,一会跟我到马市上买马去。老安头说:你找我找对了,不能买马,要买骡子。
  老鲁问:为什么?老安头说:这你就不知道了,骡子是马和驴交配出来的杂种,你没听说骡子的B白废吗?骡子像给女人绝育那样,不能生育,没性要求,它就生性老实,一门心思干活,又有力气又听话。是天底下最好的牲口。
  两人下午果然去了牲口市买了骡子拴了车。
  老鲁买的骡子果然老实听话,从不东张西望,从不骚扰异性,干起活来任劳任怨,忠于职守。可惜它没遇上好主人。在老鲁遇到过去的熟人,感觉不好意思的时候,老鲁的鞭子就狠狠地抽它发脾气,打得它身上立刻出现几道血印子,老实的骡子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误,只能被抽的得肉痛苦地抽搐着。这骡子平时走的快,就怕老鲁遇到熟人。
  在老鲁拿老实的骡子无端撒脾气的时候,老安头实在看不下眼,就劝他说:你这人不可交,它给你挣着钱,你还欺负它!
  更严重的是老鲁兜里有钱了,上饭店的机会就多了,到了晚上找几个朋友就喝,一喝就多,多了就躺在这板车上打起呼噜,老实的骡子还得判断回家的路怎么走,一但走错了,就得挨打,一天下大雪,老实的骡子实在找不到家了,就在城里绕了起来,半夜了,老鲁冻醒了,一看还躺在车上,脾气就来了,把骡子拴在路边的树上举鞭劈头盖脑的就打。老实的骡子有冤没处诉。
  更让这老实的骡子不能忍受的是,把经常喝多的老鲁送回来不说,老鲁下了车,给他解开了套绳,一鞭子把它赶进了棚子里,转头就回屋睡觉。累了一天的老实骡子,只好吐噜吐噜地打着响鼻挺着挨饿。得到半夜老鲁被尿憋醒了才能想起喂它。把骡子逼得连死的心都有。
  一天早晨,老鲁家来了客人,老鲁又喝多了。到九点才套车。骡子以为主人给放假了就打起了盹,老鲁见牵它几下它没动,脾气就上来了,把老实的骡子抽得团团转。
  出了家不长时间,老鲁又躺在车上打起了醉呼噜。
  骡子拉着车过了二商店,通过了几道街,走出了城外,鬼使神差地进了火葬场。
  火葬场的工作人员见一个车拉来个死人,以为送死人的人去了厕所,就把火化排号的七号牌挂在了车上。
  快到中午,该火化的尸体化完了,火葬场的工作人员说:外面还有一个七号尸体没化,看看是怎么回事?人都出来围着车问:死者家里人呢?
  老鲁听到人问就醒了。坐起来一看是火葬场,这可把老鲁气坏了。他一句话也没说,就把车赶到了火葬场道西的树林里,拴好了骡子,往手里吐了几口唾沫骂道:你这该死的东西,多悬我没被活烧了,看我怎么打死你!于是,鞭子就像雨点那样狠狠地落在骡子身上。
  也是老鲁该死。骡子开始反抗了,只飞起一蹄,便准确踢在老鲁脑袋太阳穴上。老鲁拿着鞭子咽了气。
  下午家人来了,又重新将老鲁送进了火葬场,火化的号牌还是七号。人们对这件事,都感觉奇怪,多数人说是小鬼把老实的骡子牵到了火葬场,老鲁到寿了。
只有经常和老鲁在一起的老安头不这么认为,老安头说:这就是连哑巴畜生都不能善待的报应啊!
(发表在《网络作品》2008年第5期)
  
  8                              磁性
  
  黄荣庆幸自己选对了卖煤这一行业。
  卖煤赚大钱,黄容就是通过卖煤由以前穿不上裤子的穷鬼、变成现在成天下饭店、逛夜总会的小老板。
  黄荣个头不大,一说话神气地先甩下头,是个大嗓门,平日里能说会道,圆脑袋上两只眼睛一转一个道。买煤的只要进院,黄荣只要忽悠几句,就像磁铁那样吸着这个买煤人跑不了,这叫能耐。
  一大早,黄荣就叼着云烟、背着小手来到县城边上的煤场,绕着自家的两个大煤堆转着。哪怕有一小块煤从山那样大煤垛滚下来,他也弯下腰来捡起来仍上去,煤贵呀。他现在有两大垛煤,一垛是水洗块,这种煤好烧价钱高,一吨就是一千多元;一垛煤是原煤,热量小,价钱低,和块煤比价格低一半。
  卖煤本来就剩钱,可黄荣总觉得不解渴,一样卖煤的,陈四就能买起小车、包养情人。自己脑袋也不比别人差啥呀!
  黄荣给铲车司机小杨打了手机,说煤要上垛。小杨开着铲车来了。黄荣甩了一下头对小杨说:你先用一百吨原煤垫底,然后再铲上三百吨洗块,扮匀。今天W局要四百吨块煤。小杨笑了:黄老板今天又发财啦!
  黄荣又甩了一下头说:你不给要煤单位的头头打点他要你的煤吗?
  别的卖煤户也来上班了,小杨的活也结束了。
  这院原来是个储木场,现在租给了六户卖煤。黄荣见老婆来了,就说:待会W局来了就叫他拉这堆新上垛的煤。他老婆说:你加了原煤,人家能同意吗?
  黄荣瞪了瞪眼睛甩下头说:都安排完的事,你总瞎掺和!
  黄荣从打卖煤后就喜欢上了泡小姐。一个院卖煤的陈四包养了个情人。黄荣觉得不合算。有一天他和陈四说:你那是圈养,成本高,麻烦大,你有兴趣了她扭捏,你没兴趣了她叫你,不如散养的合算、方便,挑着选着玩。可没几天,黄荣在夜总会被公安局的抓了个现行,交了罚款五千元。羊毛出在羊身上,还得琢磨捞回来呀!黄荣有了新办法。
  黄荣来到了一家废品收购部,在废品堆里找磁铁。废品部的人问:你找那东西干什么?黄荣甩下头说:给孙子玩。黄荣还没孙子,但一想到儿子他就来气,简直就是个败家子,二十六了还没女朋友,一天就知道撸大点耍钱。输的时候多赢的时候少。
  在中午都吃午饭的时候黄荣拿着一块磁铁回到了煤场,从大门口牵来一个小驴车在自家的煤堆上装了一吨煤,放在了窗外大秤上,他又进了磅房,把磁铁粘在了磅吨标的后面,反复的测试,最后他把磁铁砸到一吨煤正好少一百公斤为止。他把磁铁放进了裤兜里。
  下午,W局来拉煤了,是管常务的局长亲自来的,还带了两名监秤人员。黄荣趁人不注意,把磁铁粘在了磅吨标的后面谁也看不到的地方。没用两个小时煤拉完了。两个监秤人员回到局里。
  W局锅炉房的锅炉工和后勤科的人炸了营,都说不够四百吨,得少五十吨。可能是监秤的人拿了卖煤人的好处,做了手脚。两个监秤的人受了委屈说:保证地磅没问题。W局为此闹了半年的内部矛盾。一把手为此也紧张了一阵子。
  黄荣尝到了磁铁的甜头,又巧得钱S四万多元啊。于是,领着哥们连着好几天去夜总会潇洒。白天卖煤他继续利用磁铁挣昧心钱。有一天一个老太太来找黄荣,说以前买煤一吨都灌了二十袋,这回买煤回家才灌了十七袋,怎么办?黄荣使劲地甩下头说:你看少,为什么不在院里说,出大门谁知道你把煤卸到了哪里?
  老太太说:作孽呀,我是从吃药钱里挤出买吨煤钱啊,黄荣说:你说这个没用,我也不是民政!
  一天晚上,老婆给黄荣洗衣服,在他衣服兜里发现了磁铁,黄荣老婆问儿子:你爸这老东西揣这玩意做什么?还是儿子聪明,只想了一会就说:准是用它粘地磅的。
  老婆卖煤、儿子卖煤都管他要磁铁,天长日久,院里其他几家都知道磁铁能卖煤多挣钱的秘密,家家都借用黄荣的磁铁,后来都嫌麻烦,索性以黄荣磁铁的大小都仿制了一块,卖煤的六家有五家人的兜里都装着磁铁,有时男女一起走,只见两人的裤兜啪地粘在了一起,弄的人啼笑皆非。
  到了晚上下班,几家卖煤的人还互相询问:今天怎么样,有磁性吗?收入多的人就点点头说:今天还行,磁性强。只有老宋头说:这煤场子完了,毁就毁在这磁性上。老宋头没几天把自家的煤垛搬走了。
  黄荣和这五家卖煤人都知道,这样少秤卖煤肯定影响煤场声誉。但一有来买煤的他们就像得了毒瘾,不挂磁铁就不好受,因为挂一下就等于白捡了六十元、一百二十元......,是吃一口得一口,习惯了。
  一天,有一个女人用大汽车给自家的蔬菜大棚来拉煤。黄荣对这农村女人说:咱们卖煤质优量足,少一补十。女人信了。在汽车装完煤过磅时,黄容说:您如果不放心您就亲自过磅。女人果然自己动手过磅,满意地走了。黄荣甩了下头骂道:大傻B,十吨正好缺她一吨,一次白捡了六百元,太有磁性了。
  渐渐的,在这煤场买一吨煤少一百公斤的说法在小县城里家喻户晓。各单位领导怕为了这几个钱丢了乌纱帽再也不敢去储木场买煤了。原来像磁铁吸引用户的煤厂现在用磁铁给整黄了。
现在,可以经常看到黄荣在临时劳务市场拿着大板锹站大岗,也不见他再甩头了。
(发表在《辽河》2009年6期,《网络作品》2009年4期)
  
                             亏情
  9
  杏儿把六岁的儿子豆子抱在窗台上,看着医院的楼下大夫护士们从后门上班,豆子指着一台进院的白车问妈妈,那是什么车?杏儿说:妈妈不知道。豆子说:这里的叔叔阿姨上班都开车,爸爸什么时间也能有车?杏儿对儿子说:你爸的病要是能治好就烧高香了,就等你长大也当大夫挣大钱开小车。豆子说:我不当大夫,我怕大夫。
  杏儿的丈夫大良在长春打工,半年前就觉得头疼头晕,有时像掰道的驴,身子往一边拐,实在干不了活了,回来一检查,说是脑袋里长了一个大瘤得马上开颅手术。
  杏儿在村子里借了一圈的钱,凑够了两万元钱让大良住进了省城大医院等着手术。周一院里通知再交手术押金四万元,杏子一下就蒙了,俊俏的小脸吓得像蜡纸似的白:我的妈呀,到哪里再弄到三万多元呀?这里不是菜市场,是不讲价的。
  公公急了,告诉他儿子:大良,你等着,就是押房子卖地也得治病,说完就离开省城回乡下去了。昨天晚上才回来,说用水田地做抵押在村里抬了三万元,医院要的押金今天早上刚交完,大良排到下午两点上手术台。
  病房里还有一个刚手术完的脑出血病人,来看他的人已经挤满了屋子,一拨一拨地来一拨一拨地走,先是向他家里的人问手术情况,然后是扔下写着名字的大信封,最后说:别干扰贾县长休息,我们走了。杏儿被挤到了走廊的坐椅上。
  白墙、白衣、白帽,盖着白被单躺着病人的白车,一台接一台的从走廊被推进白病房,诺大的手术室像人体加工厂,进去的是病人,出来的是被剪修了需要观察的病人,也有在手术台上就咽了气的,谁知道里面是怎么回事?人进去了是活是死大夫说了算。
  快到中午了,一个带着白帽白口罩的大个子大夫,满脸是汗从手术室疲惫地走出来,和杏儿坐在一起的中年女人说:他就是成主任,是全国有名的脑外科权威,他一天的收入,省长也比不上。
  杏儿说:他一站就是五个来小时,你看他累的,也不容易的,就是他,下午给我男人手术。
  中年女人说:呀,你给大夫打点了吗?我老头子,她伸出三个指头。
  杏儿一听脑袋嗡地一下,回到了病房屋里,把公公拉出来窃窃地说:爹,听说手术都得给大夫打点,交完押金我兜里就剩不几个钱了,你说怎么办?大良子也跟了出来,大良子说:爹,我心理没底,我好害怕,你说大夫要是不注意,一但那些刀子、钳子的弄坏了哪条神经,还不得落残疾?我怕!
  公公说:一会凑凑看,没多有少,送!
  成主任领着人来查病房了。量血压、测体温,成主任问良子:这么严重了,你怎么才来?良子说:我在长春建筑工地打工,发现我已经上不了脚手架了,整天头晕才回来看病的,没钱啊,交押金的钱都是借的。
  这时,豆子看到对面床底下的方便面喊妈:我要吃方便面。
  杏子说:听话,等你爸好了,回去妈给你买好多的方便面。坐在对面床护理贾县长的女人捧过一箱方便面给了豆子。成主任对大良子说:下午手术首先你得放松思想,搞好配合,千万别紧张。就走了。
  杏子说:爹,快,成主任回办公室了,再晚就没机会了,杏子拿出了七百元钱,公公说我兜里有二百,杏子说:也凑不够一千呀,公公的钱还有两张是五十的,公公说:找谁换张大票。杏子说来不及了。
  杏子敲了成主任办公室的门,成主任趴在写字台上打盹。杏子说:辛苦了,大夫,下午我男人手术,您去用这几个钱吃点饭吧。成主任推了推说:请你收回去。杏子早跑了出去。
  下午还没上班,麻醉师来到了大良子的病房,告诉病人的家属到他的办公室去一下。杏子去了。
  麻醉师说:病人是你男人吗,下午我负责他的麻醉。杏子还等他说什么,可他却没话了,聪明的杏子明白了说:大夫,做完手术我来谢您。
  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良子被推进了观察室。杏子一直站在外边,观察大夫看到她说:你回去吧,最少得观察十二小时,他已经醒过来了,看来手术非常成功。
  一个护士来喊:病人家属请到麻醉师办公室去。杏子去了,麻醉师说:报告你一个好消息,你男人的麻醉非常成功。
  杏子说:谢您了,我给您磕个头吧!
  麻醉师脸沉下来说:请你出去。杏子想,真的对不住人家,可现在连良子醒来,喝奶粉的钱都没有,公公说等良子一醒来他就回去再借钱,可这几天怎么办?只剩下来时奶奶给豆子兜里塞的五元吃冰棍钱了。嗨!等秋天大米下来,叫良子来谢吧,杏子的眼泪像两串珠子摔在了地上。
  成大夫从观察室来到了良子的病房,拎着塑料袋里装的良子的病体对杏儿和她公公说:病瘤都摘净了,效果不错,你们放心吧。并且把一卷钱塞给了豆子。又说:其实不必的,哪有大夫不给病人仔细做手术的。
对面的贾县长的老婆在成主任走后说:这大夫不错,还宰富济贫呢。豆子见大夫给他钱,高兴的跳着:我长大也当大夫,开小车,挣大钱!杏子又感动的落下了眼泪说:这亏情以后咋补呢?
(发表在《金山》2008年10期,《网络作品》2008年4期)
  
                            大兵杨老万
  10
  杨老万是名退伍军人,性情耿直,说话直爽。
  从他的穿着看就是个不善通融的人,冬天是狗皮帽子黄大衣大头鞋,夏天是挽着袖子白衬衫和一条部队的蓝裤子。杨老万进屋遇门得低头,他说话的声音可以把墙上的灰尘震掉。但他一般情况是不说话。
  当兵回来他就被分配到地方林场当护林员,成天出没在林边路口看林子,如果有人伐棵小树被他逮住,不用说别的,伐一补十。村子人都叫他杨老黑,鼓着眼睛黑着脸谁不怕?
  一年春节放假,天黑了,他闲不住,还是出门闲遛,在林场门口检查站见东山上下来台装着木头的大汽车,车到了眼前一看是两车箭杆那样直、两人也抱不拢的棵棵红松,杨老万放下了栏杆向车里人要手续。
  这时从车里下来个穿着西装革履、留着小平头的人,先掏两盒中华烟递给杨老万,杨老万用右手横了一下说我不会。小平头笑着问,你是检查站的人么?还是你们场长在二楞场给装的车呢!
  那时候也没手机,场长不在怎么办?杨老万吐出了几个字:没运材手续,谁也不中,进院!
  小平头收起了笑模样说:拉木材的是县里的老二,明白吗?你们局长都得听他的,耽误路程你得负责任!
  杨老万说:先把车开进院等场长回来再说。晚上十点县里来了一台212吉普车进院问了情况,又连夜去山上接回了场长。
  林场场长进院就对小平头喊着:王主任,对不起了,你们看我的工人多负责任,快走吧,要不叫食堂做几个菜喝了再走。杨老万对场长说:他们没手续不能放!
  场长没好气地说:没你的事,我就是手续。
  拉木材的车走了。杨老万和场长的矛盾开始了。
  杨老万知道场长用木材送人情的事儿不少。他琢磨着老百姓动根木棒都不行,你场长就可以成车地送,这林场不是你家的了?其实林场的职工对场长也都有一肚子意见。
  春天里,县纪检委来两个人,了解场里财务情况。在纪检委人走后,在全体职工大会上,场长以为是杨老万告的,就指桑骂槐地批评了他。
  杨老万站起来说:明人不做暗事,以前我真地没告你,从今天开始,我向你请假到县里专题告你。
  杨老万说完一甩袖子,涨红着脸出门搭上了班车去了县里。
  没到秋天,县林业局来人宣布林场场长调走。一考核,杨老万最得民心。事情复杂,原来场长上挂下联,弄不好得糟蹋一连串干部,县林业局认为,不叫他当场长恐怕安抚不住他,上边同意破格提拔杨老万当场长。
  杨老万当上了场长,也真卖力气,场容场貌焕然一新,一到春天就突击大搞封山育林,原来村边光秃秃的山上长满了片片的落叶松,来了客人喝酒行,动木头没门。局长也送走了好几届。现在的林业局来个初中博士生当局长。全林业系统职工都知道他是初中没毕业,后来在职从省城一家大学修炼成博士生。
  杨老万的林场山大林深。新来的初中博士局长看好了扬老万的林场。有天用小车拉着杨老万去了岳泉沟,岳泉沟实际是两山夹着的一趟大川,大川是有一里宽的平地,中间有条四季流水的小河,大川里生长着一直没舍得采伐的楸子、黄菠罗、水曲柳等珍贵树种。
  初中博士局长拉着他从下沟走到上沟,累得直喘粗气,杨老万从心里佩服这个年轻局长,为了解情况,把局长累坏了。在回来的车上,初中博士局长说:这山真美呀,两山夹一沟,中间泉水流,林黛草深密,欲沾还嫌羞?马上就要林业改革了,下放林地经营权了,我看着岳泉沟正好种红豆杉,咱俩弄块地方种点红豆杉,卖种苗的钱几辈子也花不完,今年冬把这片林子伐了吧,一可以解决局里资金紧张问题,二以第三人名义承包林地经营权,承包费我出。杨老万怔怔地盯着开车的初中博士局长说:我不干。
  秋天,局里通知杨老万上党校参加局后备干部陪训班,时间半年。杨老万感觉奇怪,自己这么大年龄了还要提拔?
  当年冬天,果然有了岳泉沟的采伐任务,好端端的一片大森林,变成了开阔地,杨老万听说后心疼得掉眼泪。在栽红豆杉的日子里,杨老万来到了局里,找到初中博士局长说,岳泉沟承包给谁了?我怎么不知道?
  初中博士局长说:包给谁,还得请示你么?
  杨老万说:采伐岳泉沟肯定是你搞的鬼,是你利用职权某私!
  初中博士局长说:关于岳泉沟的采伐经营我已经征求了县里的意见,局务办公会也专门研究了这个议题,是都通过了的,你参加好党校的学习算了。
  杨老万递给了初中博士局长一叠纸说,我已经和党校请了假告你,这是关于反映你的材料,一共三条,写我的名字贴着我的照片,你看看这些情况是否属实?初中博士看完后脸上冒了汗。
  杨老万回到家里,县委办公室的李主任来了,李主任用小车把杨老万拉到政府招待所,在喝酒时李主任说:你党校学习快结束了,县里准备提你为林业局的副局长,如果你不满意还可以窜动一下,杨老万一看就明白他肯定有股份。
  晚上,杨老万在纪检委工作的战友来了。战友对他说,干几年快退休了,犯得上得罪人么?明天好好上党校等着提拔吧!杨老万说:你不知道那是多好的一片林子。
  劝杨老万的人一个接一个,杨老万还是找了县委,县委的答复是:你说是他种的红豆杉你有证据么?你等着调查结果。
杨老万从党校结业了,在去林业局报道时,张副局长说:经局两个班子办公会决定,年龄到了五十三岁的股级干部回家退养,时间卡到一月一号,你还多干了四个多月呢!
(发表在《江淮文学》2009年第6期)
  
                     懒王省亲
  11
  懒王刘桩在村里是出名的懒,懒到了在家里油瓶子倒了不扶,进院被柴禾绊倒了不捡的程度。
  妈骂刘桩是孽子,村里姑娘江红骂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如今,被舅舅一棒子打跑了六年的刘桩却开回了骄车,在春节前衣锦还乡啦。把村里人羡慕得直吧嗒嘴,懒王刘桩在外是抢了银行,还是中了大彩?
  刘桩中学勉强毕业后,竟然出脱成一个旺梁似的大小火子,长得溜光水滑,村人都说他是个俊把子。可他就是不愿意干农活,他爹年纪大了还有气管炎病,盼望儿子读书不成,能做个勤快农民也算没白有回儿子。可刘桩就是不给爹长脸。
  早晨,刘桩爹喊他起来下地,刘桩在炕上翻了个身还睡,到了地里铲玉米,刘桩一锄头下去,便哎呀一声,专砍玉米苗不砍草,一垄下去,砍了几十株苗,爹心疼得直拍大腿,骂他没长脑袋。在水田里薅地,他稗草稻苗一起拔,把一片地拔个溜秃,爹看后大喊着骂他:干不了滚回去,别糟蹋庄稼苗呀。后来他爹看他实在不是庄稼人的料,干脆不管他。
  刘桩也下坡骑驴,懒散了起来。平日里不管农活多忙,他照样太阳不照屁股不起来。起床后东逛逛西蹓蹓就是一天。把他爹气得骂他:这个没出息的玩意。刘桩妈却背后说:一就摊上了,别骂啦,就当宠物养着吧。
  刘桩也真和宠物差不多。不会干活眼里还没活。他妈做饭烧的是玉米秸秆,填了一捆到灶坑里然后就去喂猪,秸秆着到了灶外,火焰要燎到了天蓬,坐在屋里看电视的刘桩连动也没动。妈回来砸砸嘴说:我的儿呀,你就不怕失火烧着你,你真是太懒啦。
  随着年龄大了,刘桩也和其他小年轻的一样,开始想要媳妇。村里人都知道刘桩懒,没有姑娘嫁他。当时,村里有四大美女,一江红、二刘燕、三陈婉、四郝妹。刘桩就看好了亭亭玉立的江红,他妈托媒去说,江红笑了对媒人说:他人模样不错,可懒得跟猪一样怎么生活?刘桩不死心,一天傍晚在江红的家门口堵住了江红,对她说:我们处朋友吧。江红连看他一眼都没看说:懒样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刘桩碰了一鼻子灰。
  妈说降低一下标准吧,江红不行找刘燕,刘燕不行又找陈婉,实在不行了找郝妹。刘桩说:不了,除了江红先不找了。
  快过春节了,西院老舅家一个大种猪悠荡着两个大卵子跑了出来,老舅叫刘桩出来帮助赶猪,刘桩出来顺手拿起了一个大棒子,见猪跑来就是狠狠的一棒,大种猪被打掉了腰子,托着两腿爬。老舅一看家里的财路被刘桩给毁了,就举着棒子来打刘桩。刘桩一看惹了麻烦,吓得趟过了拉林河跑了。
  原来刘桩一急之下走了50里的夜路去了山河镇,找到了多年没有来往的堂姑家。
  这家姑父会扎灯,要过年了,姑父找来了一捆高粱秸秆,准备扎两个灯笼挂在高高的灯笼杆上,他做的灯笼奇怪的很,灯下有轴,灯的五面贴上了孙悟空打妖精的剪纸,灯里一点燃蜡烛,冷热空气对流,这灯竟然自己转动起来,灯上的剪纸人物活了,煞是好看。
  刘桩仔细地看了一下突然说:姑父,你有这门手艺为什么不大批做灯笼去卖?年迈的姑父笑了笑说,嗨!我死了这门手艺就失传啦。刘桩在家里靠父母,现在终于动了赚钱的心思,于是说:姑父,我跟你学,咱们晚上扎灯,白天我去市上卖,肯定赚钱。
  刘桩和以前判若两人,他第二天真的担了十个灯到市场上卖,要过春节的大人孩子们见了这新颖的东西都抢买了去。他没用一个时辰就回来了。对姑父说:十五元一个卖贱了,姑父,咱们雇人快扎灯吧,有多少能卖多少!这灯笼从年前卖到二月二。刘桩发了个小洋财。
  也该他发迹,春节期间,在省城批发鞋的姑父的女儿女婿回来探亲,发现刘桩一表人才,又没工作,女婿就说:刘桩没事到省城帮我们批发鞋吧。过了二月二,刘桩就去了省城,并且把扎灯笼挣的钱入了股。
  刘桩卖鞋是把好手,一说一笑客户多,爽快联人,各县鞋商都找他。到了第三年就自己租了摊位做起了批发各种大小鞋的买卖,第四年还雇用了五个工人,他温州省城两头忙。刘桩发财啦,现在有多少钱谁也不知道,就知道他在省城有了车有了楼。
  刘桩回村,小车一到家门口,老爹老妈以为谁走错了门,刘桩从车上大包小包地拿东西,刘桩爹认出来了说:懒王回来了。妈看到西服革履的刘桩说:我早就看出我儿子不是种田的料。都二十八了还没成个家?刘桩说:城里的丫头太浮,我还想找个农村的。
  第二天,刘桩一家一家地拜望了村里的老少,待他走后,村里人都说:这人没地方看,谁想到懒王能出息到这程度。
  村里人都知道了刘桩还没成家,都知道了他要找个漂亮纯绿色农村媳妇,不少姑娘家托人来提亲。
  妈说:儿呀,可真有个好姑娘。原来你不是看好村里的江红吗?她有个妹妹才二十,今年高中毕业,没考好,她家说有相当地就找,没相当地明年再考,这丫头比她姐还水灵,还儒气,我是相中啦。
  刘桩说:恐怕人家嫌咱年龄大吧?
  正说着,早已经离了婚的江红领着妹妹江云来了,江红红着脸说:好多年不见了,今天看看老同学,又像开玩笑地说,我妹妹在家待业,让我妹妹给你打工你看行吗?
刘桩看看漂亮的江云,红了脸对江红说:好,最好你姐俩都去。
(发表在《网络文学》2010年第1期)
  
                           谶言
  12
  常务副县长赵四芳知道这次市里调班子换届自己在退的名单里。
  晚上下班他头一次按点走出了政府大楼,因为以前不是研究事就是陪客人。今天他啥心思都没有,他在琢磨,上头是叫他去人大呢、还是政协呢?
  要是去人大还能管着各局的一把手,要是去政协就真的没什么权了。他见司机小曹没在,就给他打起了手机,他说:怎么了,听说我要下就不想伺候我了?他知道司机对他好,因为小曹是他从农村要上来给他开车的。
  小曹来了,赵县长上了车,随便掏出颗中华烟来,小曹啪地打开了打火机给赵县长点着了烟问:去招待所吗?赵县长说:回家。赵县长是最喜欢抽中华软包烟的,有一次,在酒桌上,县委苗书记见他一颗接一颗地抽烟逗他说:赵县长一天得几包烟啊?赵县长说:最少也得两包。苗书记说:那你算吧,两包中华烟得一百多元,你的工资不干什么都用来抽烟也不够吧?在场的人为了打圆场给赵县长找台阶下就说:赵县长的烟钱都是打麻将赢的,后来苗书记知道了赵县长专门好和建筑包工头打麻将,因为他分管建设局,
  一踩油门一刹车,就到了赵县长家。
  赵县长一进屋,就看到了建筑开发商老何坐在沙发上。这老何是有事没事经常来的,今年又开发了6栋楼盘,光配套费他就省了上千万。老何见赵县长回来,也没站起来就问:你知道这次县里动班子的事吗?
  赵县长说:这风透得真快,都干了两届了也该歇歇了。
  这老何是和赵县长无话不说的,他又说:你是上人大、还是政协呢?要是上政协那通乡公路的工程不得泡汤吗?赵县长说: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去哪里,凭命由天吧!
  老何说:不行,我看你还是到上边透露下消息,如果有困难我们再拿点钱活动活动,赵县长说:这次市里安排干部是常委们举手决定的,找谁活动?
  在厨房做饭,赵县长的太太黄英出来了。她边擦手边说:老赵,我听说党校的邵健康算卦算的可准了,听说他会邵子神数,批八字和什么梅花易数。现在大伙都叫他邵半仙,连省城的人,有的还是比你大的干部,都来找他算,楼上的老王太太有病,她儿子找他一算,说过不了半夜子时,果然没到十一点就咽了气,还有高忠他儿子考大学,找他一算,邵健康说:此子命挂文曲星,必进京无疑,去年果然考上了人民大学。找他算的人都说他会谶言,就那么一句诗,叫你分析,事后,都说神了。你应该找他预测一下,我们心里好有底。
  老何说:我还找过他算过呢,确实是准的。他还有本书:是一行一行的字,他把你的名字加出总画数,加314,再减多少,得出了书中的第几行第几个字,反复地得出一句话或词,就是你的命了。我那天为了证明是准还是不准,我说:你算下林彪,他算了一会得出了:“折戟沉沙”四字。我一看是真准呀,我外甥去哈做脑瘤手术,我报告了他的名字,他给找出了“有惊无险”四字,果然手术成功。
  赵县长说:他我还不知道,是我们一届的同学,他当副校长还是我在组织部当部长时提的,谁成想他闲得研究起什么易经来,,我不信他那东西。不过,他最喜欢喝两口,你们要信他胡侃,老何的车在下面就把他接来。其实赵县长有叫他算的意思。于是,赵县长给邵健康打了电话。
  老何是个聪明人,把邵健康接来送到楼上说有事就走了。
  赵县长对邵健康说:今天没事,你嫂子炒了几个菜,咱们喝点。邵健康戴着像瓶底那么多圈的大眼镜,他口吃的非常的严重,他说:今天晚上老婆叫我吃饭,我说你们吃吧一会有贵人请我,果然,你就打电话了。
  赵县长说:看不出来,你老邵还挺能吹的。邵健康问道:你的工作是不是要有变动了,是找我占一课吧?赵县长说:我不信你那套,就是喝点。你说喝什么酒?老邵说当然要好的了。
  赵县长的妻子边上菜边说:老邵啊,你们是同学,我就是想问问你他这次调班子,是能上人大还是政协呢?用不用他的八字呀?
  桌上已经摆上了一条红烧大花鲢,一盘油煎小河石榴,一大碗桃罐头。两个杯里倒满了水井坊酒。
  老邵说:什么八字还是先研究酒(久)字吧,你赵县长在位多年,可谓名利双收,古人说:名可名,非常名,利可利非常利。赵县长瞪起眼睛说:哪个古人这么说的,竟瞎掰!
  他俩干了口酒,赵县长先是吃了口大鲢鱼头,接着吃了一瓣桃,老邵像着了魔似地大笑说:一大一小任你挑,你挑大来不挑小,四方聚来四方走,一人一口吐籽桃。
  赵县长说:你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喝!还是他夫人聪明,她想这可能就是人们说的那谶言了。她在厨房里便用笔记了下来。他俩喝得差不多了,赵县长说:这么贵的酒你不能白喝呀,你还没说明我的去向呢!
  老邵通红着脸嗑吧着说:身体要紧啊,多少是多啊,一千万、一百万、一万,那一要没了后面就全是零了,要我说,你那也别去,能回家最好!工资那么多还不够用?说完站起就走。
  赵县长妻子给他用报纸卷了两条中华烟塞在了他手里。老邵说:还有吗?最好都给我,免得被别人拿去。
  赵县长听了他的话感觉不舒服,连送也没送他。
  老邵给赵县长算完没一个星期,赵县长就因为别人揭发他在发包工程中受贿四百万元被双规了。检察院的人到他家就搜出来许多中华烟和好酒来。
  找到行贿人老何,老何说钱送是送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又给退回来了。
  赵县长在邻县的小号里蹲了两个月取保候审了。
  原来是赵县长的妻子破解了邵健康的谶语保住了丈夫。谁知道她是怎么破解的?有的人装明白说:这四句话,“一大一小任你挑,你挑大来不挑小”说的是他太贪,“四方聚来四方走”,过去把钱叫孔方,因为之间有个四方眼,“一人一口吐籽桃。”一人一口为囚,桃为逃过。
  别人说,肯定是邵健康知道有人在检举他,才编了那套东西点化他。
在十一中的操场上天天可见到原赵副县长晨练的身影。
(发表在2007年《网络文学大典》)
  
                              沉重的日子
  13
  路灯亮了,天下着大雪。
  九岁的阳阳站在路中间线上看着贴着身边东流西淌的车流,像一个小鹿愣在白茫茫的雪野里不知东南西北。
  这是哪里,家在哪里?
  各色各样的车什么时候能停下?阳阳一动也不敢动,他怕车压到自己的脚,真后悔一个空档迈进来,真后悔为什么不等爷爷,爷爷经常夸阳阳长的像水葱儿,夸阳阳聪明,把阳阳当心肝宝贝,爷爷接不到阳阳会急疯的!
  阳阳盼望着有哪个好心的司机能停下来,哪怕十秒也行。
  阳阳村里的学校没了,家长们都说村里学校老师不行,条件不行。孩子们无论怎么哭喊,像抓猪那样都被逼进了城里的学校读书。
  阳阳就是秋天被爷爷奶奶陪着来县城小学读书的。阳阳是不愿意离开家里的,可阳阳是个乖孩子,在进城前个晚上爷爷就说,咱们家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这辈能不能出息人就看你了,好老师都在城里,家里人宁肯少吃少喝点也要豁出来供你,你要好好地学,将来长大了考大学,大学毕业了好当大官,进城你就知道了,当了大官就能坐好车,住高楼,吃大饭店,有大钱,爷爷还等着借你光呢!
  阳阳不喜欢这个新学校,二十四排课桌挤了六十多人,上课时间教室坐着满满的学生,连呼吸的空气都有一种躁腥味。阳阳虽然个小没钱买到前排他只能坐在后排。一个漂亮的女老师讲课自己怎么都听不进,同桌的帅帅经常低头玩着用一条线绳提着的“悠悠球”干扰自己。老师也看不见。
  车流在继续,阳阳在烦躁地等待着。阳阳恨透了补课,要不是补课,放学时间天还是亮的,爷爷会每天在放学时间戴着狗皮帽子站在校门口等着自己。然后摘下沉沉的书包背到他的肩上。爷爷说学校附近的住宅楼租金太贵租不起,听爷爷说有半个城都在办补习班,有半个城的楼房都高价出租给农村进城的学生,我们只能租城边的平房。
  雪下得越来越大,阳阳像个雪人,阳阳的双腿有些发抖。阳阳在原来的学校是好学生,各科成绩都是前几名,可到了城里学校不知道什么原因成绩一下就掉下来,上次期中考试,数学、语文都八十多分,英语刚及格,这成绩在班里肯定是后几名的劣等生,爷爷向来接学生的家长打听到学生都是要到补习班补课的。
  爸爸急了,不顾满院的玉米没卖出去,和妈妈来了。最后决定不怕花钱,放学后在黑天鹅补习两个小时的语文、数学,星期天双休日到剑桥补英语。
  爷爷在放学时间接到阳阳后,就送他去补习班。爷爷是等着阳阳补习结束后一起回家的,可今天太冷,已经到了大雪的节气,爷爷抱着膀去了地下商场取暖,到了时间爷爷就回到了补习班的楼下,可怎么等也不见阳阳出来,过了半个小时还没见阳阳出来,爷爷感觉奇怪,就上了楼打听,那老师说,考虑今天下大雪,一些孩子没戴帽子,早放了半个小时。爷爷转身下楼找孙子。
  漫天纷纷扬扬白雪,到哪里找阳阳?爷爷喘着粗气,急急忙忙地向回家的路找去。爷爷走了一身汗回到家里见老伴站在大门外就知道孩子没回来,他气急败坏地说:我念书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叫补课,这种天气孩子能去哪里,分明是走丢了。爷爷又消失在飞雪中。
  爷爷连急再气,他一边走着一边嘟囔着:老师上课不负责任,留一大堆的作业,分明是向家长要成绩,向补习班要成绩;现在的书也编的古怪,满本的脑筋急转弯,还学该死的什么英语,是坑孩子,是祸害孩子,该死的补课,补课,作业,作业,把聪明的孩子补傻了拉倒!
  路上的雪有尺把厚了,街道上已经少有了行人,爷爷拎着狗皮帽子一趟街一趟街地找,爷爷哭的心都有,阳阳究竟在哪里,爷爷担心孙子遇到坏人,电视里说坏人专门割卖小孩的肾。
  在爷爷第二次走到小十街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向自己方向走来,个子小的像是孙子。爷爷跑向前去,阳阳扑在爷爷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高个子青年显然是喝多了酒,大着舌头说:这孩子说家在许家屯住,现在的人谁知道许家屯?你是怎么看的孩子?老屯!
  爷爷背着阳阳到了家,阳阳在爷爷的背上疲劳的睡着了,在放下阳阳的时候阳阳看着奶奶收拾的饭菜说:爷爷我困,我想睡一会你再叫醒我,好写作业。爷爷心疼,这作业没两个小时是写不完的。
  阳阳躺在奶奶的怀里迷糊了过去。阳阳好像在学校的操场上,四周坐满了人,有戴眼镜的,有的像老师,有的像办补习班的阿姨,全场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阳阳和爷爷站在操场的中间,漂亮的女老师拿着一个厚厚的书要考阳阳,女老师微笑着向阳阳说:请听好第一题,为什么一加一不等于二?请回答!
  阳阳被吓得战抖地说不等于二会等于几呢?不知道。
  这时操场周围的人都冲爷爷歇斯底里地喊着:他不会,你掏钱!你掏钱!
  女老师又微笑着对阳阳说:第二题:半封圆的周长是多少?请回答。阳阳想了又想,不知道。
  操场周围的人又都疯狂地向爷爷喊着:他不会,你掏钱,你掏钱!
  漂亮的女老师又微笑着对阳阳说:英文Daog中文是什么意思?请回答!阳阳想这个刚背完,我会,于是扯着嗓子大声说:Daog,日子,日子!
  阳阳大声说梦话把爷爷吓得一怔。爷爷骂道:日子,日子,这小小的孩子过的是什么狗屁日子?
爷爷对奶奶说,这孩子连累带吓,被补课、作业折磨得精神不正常了,你快去给他爸打个电话。问他怎么办。
(发表在2009年《东方作家文萃》)
 
  
                             体验生活
  14
  管二媳妇雅兰,人不到四十,女儿就已经上了大学。
  雅兰在家没事,描眉画凤后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水水灵灵,坐下来看书。管二怎么也没料到媳妇看书也能看出事来,村里人更没料到看书能看出个全省出名的女作家来。
  雅兰不喜欢玩牌不喜欢看电视打电脑就喜欢看书。先是看《青春之歌》,接着就是看琼遥的全集。雅兰看书看得投入,往往把自己当成了书中的人物,把写书的人自然不自然地当成了书里人,看完一本书后他都研究一下写书的作家,她对作家充满了神秘和好奇。看到人物遭挫折时她跟着悲愤难过嗨声叹气,看到动情处她深潭样的眸子里涌得泪水涟涟。
  丈夫在家里排行老二,城郊村人都叫他管二,年轻时管二是个好斗的泼皮,挺大的个子经常带领村里的年轻人与城里的诬赖角斗,现在人过四十,管二老成了许多,在农忙时种地,农闲时到火车站做装卸工,家里过得殷实富足,村里人干农活都是带着媳妇,管二舍不得,他把年轻貌美的媳妇当宝贝养在两间砖房的家里看书。
  管二不看书,他发现妻子往往被书弄得香泪欲滴,恨恨地劝妻子说,最能骗人的是作家,这书都是他们吃饱了没事瞎编的,你还当成真的了。管二又想,妻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进就喜欢看书让她看吧。管二干自己的活,雅兰看她的书,看完这本看那本。
  两口子正吃晚饭,管二接了个电话后又坐下来对雅兰说:哈尔滨你姑家的孩子后天结婚,叫咱们明天去喝喜酒。别看管二和别人驴性哄哄,跟妻子总是性情棉棉,他从心里喜欢他的妻子,特别是喜欢雅兰磁性的语音和她那不变型像姑娘般的身段。他看了看妻子说,明天车站还有活,家里反正没事你自己去吧。雅兰微笑说,结婚闹闹嚷嚷的我还真不习惯。
  第二天早上,雅兰对着镜子梳洗过后,穿上了藕荷色连衣裙,包里塞了本厚厚的小说精精爽爽地登上了去省城的列车。
  这火车是从吉林发过来的。现在的汽车多了火车并不挤。雅兰找到了车厢中间的空位子坐了下来。周围人的目光被突然出现光鲜白嫩的中年女性风采吸引过来,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对坐一位抱着膀的老者,也透过眼镜睁开了亮炯炯的眼睛。雅兰擦了擦汗从兜里抽出书来翻到后半部分看了起来。对面文雅的老者又闭上了眼睛。
  火车过了牛家站,可能是雅兰看书累了也可能是看到了什么伤心处,她将书顺手放在了车的茶几上。
  老者看了看她说,什么书?便将书拿了起来翻了几页又放下笑了。他对她说,没想到啊,还有人看它,这书好吗?
  雅兰愣了一下说,好呀,是本好书,苦梅的命运真苦。
  老者说,你说这书好在哪里?雅兰说我还没看完,你看过这本书?
  老者指了下书的作者名说,让你见笑了,他就是我。
  雅兰平生只是看书还没看过作家,雅兰惊讶了,像小学生那样虔诚地恭敬的涨红着脸说,作家,您是作家,太好了您是大作家,您就是林舤?我还看过你的另一本《草下的玫瑰》呢!
  雅兰在火车的呼啸中和林舤聊起了书中人物的命运,林舤说他正在准备写续集,两人一下子拉近了感情上的距离,旁若无人地说着体会。车要到站了,林舤说,我很少能接触到像你这样热心的读者,那样吧,快到中午了,咱们下车到饭店再听下你的意见好吗?雅兰不由自主地跟他走出了站台。
  雅兰回到家里又找到林舤的另几本书看了起来。在丈夫的眼里雅兰去了省城回来有些变了,她不但看书还经常和一个人通电话,还兴奋得脸红。
  一天她和管二说:在省城遇到了表哥,他是大作家,我想邀请他来我们这里体验生活。
  管二说,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作家表哥?
  雅兰撂下脸说,我实话告诉你吧,是这么回事,说白了我喜欢他。看不到他我睡不着觉。管二先是炸雷般的怒吼,没几天就开始投降。
  经过半个多月的冷战雅兰胜利了,并且和管二定下了约法三章。因为管二太爱她了怕她因此离去。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老头子勾引了自己的女人。
  在秋高气爽的季节里林舤来了,雅兰叫管二去街里买了好酒好菜,雅兰将林舤安排在过去女儿住的小屋里,管二压着五火强裝笑脸给林舤斟酒布菜。雅兰和林舤聊着书里的事。白天管二去割地,雅兰反锁上外边的大门,林舤专门地体验生活搞创作。晚上管二回来磨镰刀,林舤看到白亮亮的刀有些害怕,雅兰告诉丈夫到外边磨,别打扰林哥创作思路。
  入冬,管二又咔咔地磨起了斧子,雅兰问管二磨斧子干什么,管二说劈柴。管二知道他们在白天的事,管二有一天问媳妇,这长时间了你喜欢谁?
  雅兰说,你是个爷们,原谅我吧,我今后对你比以前会更好。管二从车站干活回来就劈柴禾。林舤知道管二在痛恨自己,可他在内心里确实的喜欢雅兰,他不愿放弃这段温馨的时光。
  一天晚餐,林舤喝了许多酒,在他秃秃的脑门上出着汗对管二说:我的长篇小说写完了,感谢你给我创造的好条件。明天我要走了。管二说:今晚去车站卸车的活得干一宿。
  林舤没叫他去,说要和他聊一宿。
  第二年秋,林舤带着新出版的长篇《危险的邂逅》又来了雅兰家。雅兰仰脸在他的秃头上亲了一下说想死我了。他送给管二一个存折说这是书的版费,管二没要。
  雅兰扶着他去了车站。不久,雅兰也出了本小说《疯狂的爱》,第三年雅兰在省城成了美女作家
  (发表在《百花园》2010年1期)
  
  
  
  
  15                               红包
  
  55岁的许会是木材公司关停经理,别家的公司关停了,经理找个看院的搞好安全保卫就完了。可许会不行,他和出纳员苗苗天天上班。
  苗苗跟着许经理留守这破烂摊子,越来越觉得亏,自己才三十五岁,每月开不了几个钱不说,现在根本没钱开支了。这不,一上班苗苗就向对座的许经理说:明天开始我就不陪你了,这企业就剩下地皮和空房子,有什么守的?我得趁年轻出去干点什么。我明天家有事不来了。许经理看了一下正在对着镜子刷眉毛的苗苗说:不就半年没给你开支吗,面包会有的,你再坚持几天,不光工资,还发你红包。
  苗苗努了下小嘴哼了一下说:院子里连绿化树都卖光了,老鼠来了都掉泪,我就不信老天还能掉馅饼!
  许经理从心里不愿苗苗离开他,因为苗苗是公司里最漂亮,他心里最喜欢的女人,所有的工人都放假离岗,许经理只留下了她。为此,苗苗还高兴地和他主动了好些日子。许经理说:事在人为,天上掉馅饼的奇迹也可能出现的!
  苗苗说:你就吹吧!
  许经理能说大话在这县城里也出名。他敢说许司令是他老叔,他还敢说省长是他堂兄,春节还来他家看望过,谎言三遍,真有信的。
  有一次,一帮人竖着耳朵瞪着眼睛正听他胡侃神吹,被他儿子听见了,他儿子当着众人说:这事怪了,有这样好的家族怎么没听我爷说过呢,弄得许经理口歪脸红。
  许经理脸皮厚心肠却热,拿职工的爹妈跟自己老人那样亲,前年,单位的李成死了,六个子女不孝,谁也不给他爹打幡摔丧盆,许经理就代替他们在灵车前打幡摔丧盆,别人还以为是他的老人去世发丧,要给礼份子。
  他说:可别,这是野爹。
  他嘴不穷词好揽事,职工家里的事,战友、朋友的事都喜欢找他掺和,别看他是关停公司经理平时还挺忙。
  苗苗就佩服许经理脑袋好使,五十多岁开小车没出过事,有一次,送她去机场,车挂块假牌子,为了赶时间,在省城开飞车创红灯,被交警发现,他穿着湿透了的汗衫下车,一走一晃的踢着正步来到了交警面前,一个立正、一个标准的军礼后,向交警大声喊了声:报告首长,孕妇难产,救命要紧!把个女交警逗笑了,一挥手。苗苗觉得跟他一起工作不低气。
  苗苗烧完开水,给许经理泡了茶轻声细语地说:还得打进步,等着发红包呀。许经理说不喝了,我去公安局,你等着。
  公安局局长是许经理战友。见许会来了,连屁股也没抬一下,问他:什么事?快说。许经理说:在十五年前,你们单位建家属楼还欠我们四万多元木材款没给,不信看账,现在活不下去了,给挤点钱行吗?
  局长说:七十年的谷子、八十年的糠,早就黄了。许经理说:天冷了,我给你送点煤你能给现钱吗?局长说:如果老账你不再要了,可以。
  许经理一头扎进了燃料站。燃料站曹经理从大写字台后走出来说:许二哥来了,快坐!,有事吗?许经理笑着说:我听说企业要改制,这卖煤可剩钱,燃料站你有心思买下来吗,你要不买,我可准备买了。
  曹经理说:现在社会上有好几个人到县里挂号了,县里意思是为了安排职工再就业,这意思我有优先权。许经理说:还有个事,我看你车站新进的几火车皮煤挺好,给我一车皮,你就别加价了。
  曹经理说:价格太高,不加价也得六百元一吨,不信你看票子,许经理说:咱们谁和谁,我还不信你?我下午就拉,明天一早就给你钱。我就回去了。曹经理说:到中午了,挺长时间没喝了,出去喝点。许经理说:那我得把我们的出纳员苗苗叫来。曹经理说:了不得,了不得,一会儿都离不开。
  曹经理开车到许经理单位接了苗苗,进了饭店,开了单间点了菜,喝上了酒。苗苗几杯下肚,反客为主,三人的话越唠越近。许经理说:也就是你曹老弟,我不但不争,我看谁敢买你的燃料站,别说我对他不客气。曹经理说:我要干不上,有你许二哥干,别人休想。苗苗劝了几轮就都喝多了。
  最后许会说:哥们好,账目清。我给曹老弟写个欠条,曹经理说:拉完再写也不迟。三人高兴分别而归。
  许经理和苗苗回了单位。苗苗说:我看你明天用什么还曹经理的煤款。许经理拍了拍苗苗瘦削的肩膀说:我的小苗苗,你就等着发红包。说完就去了货场拉煤。
  下午给公安局送完了煤,许经理又去了燃料站,曹经理说:明天你得真的给上这钱,都是抬款进的煤,没办法。许经理说:你放心,不给是你儿。于是,写了张欠条:欠条
  今欠曹老弟煤款三万六千元整。欠款人,许会,明天不给是你儿。
  曹经理用眼睛扫了一下说:你这么大岁数有点正事,什么儿不儿。就把欠条塞进了抽屉里。
  许经理去了公安局取了三万八千四百元现金,刚要美滋滋地回单位,给苗苗发红包。手机响了,是职工大楞子的妻子玲子来的:许经理,二哥,大楞子在县医院,他开电驴子(拉人的电三轮)在政府门前被台大货车撞了,得开颅,你快来吧,不交押金医院不给手术,接着就是哭声。
许经理一跺脚说:邪门啦,苗苗呀别怪我,整着整着窟窿等着,他飞快向医院跑去。大楞子人实在,年年是单位的先进。到了医院,玲子就扑上来抱着他哭着说:二哥快救救大楞子吧,他死了我咋办?许经理找到大夫就骂:该死快救人啊,不就是四万元押金吗!老子有钱,交去!(1923字)
(发表在《网络作品》2008年第3期)
  
                            红帽子,绿帽子
  16
  俗话说水火无情,一把大火把大成的棉裤厂烧个精光,大成也由百万家产一夜间变成了穷光蛋,庆幸的是自己和娜娜没被烧死。
大成用呆滞的目光看着被烧散了架的小骄车,嘴里嘀咕着:这形势完了,心里却想着新婚的妻子娜娜,现在分文皆无,娜娜还能不能和他过下去?
娜娜的男同学侃侃过去就像一只寻腥的猫,老是缠着娜娜,一想到可能要失去娜娜,大成死的心都有,唉,这形势可怎么办呢?
  大成原来的妻子前年被一个在俄罗斯经商的老板勾搭跑了。独身开厂的大成已经三十多岁,只有一个老妈像保姆那样持候着他。
  大成不抽烟不喝酒,平日里只是喜欢吃豆腐。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是“这形势”,棉裤的定单多他就说形势好。
  他经常到南二道街买豆腐。一天早晨,他突然发现在附近的街口有个身材姣好的小妞卖豆腐。大成便开始打量她,她穿着时髦不像农村姑娘,她头蒙纱巾、嘴戴口罩,从露出肉的地方可以断定她有着细嫩洁白的皮肤,就是见不到脸长的什么模样。大成好奇,这丫头到底长的什么形势?他不先买豆腐,站在一旁看着别人买豆腐。只见小妞先是看看来人,然后拿着豆腐刀,沿着横板拘拘迟迟地下刀割豆腐,显然怕是给买家打小了,亏了人家;打大了又赔了买卖,一看这形势就是个卖豆腐的新手。
  有一天,她卖完了豆腐,一个农村老头来推车,她也顺便摘下了口罩。被大成发现了,哎呀,大成怎么也没想到,这可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她的眼睛瞭人妩媚,一下瞭走了大成的心。
她如果剩下半盘豆腐,大成来了就说:我包了,能送我家么?
姑娘于是就推车送到大成连厂带家的三层小楼来,大成妈跑出来说:你疯了,买这些豆腐干吗?大成笑笑说我喜欢这形势。一来二去,大成妈发现了儿子的心思,看这个卖豆腐的丫头也挺机灵,一天见没人,大成妈就逗她说,你这姑娘真水灵,给我当儿媳妇吧,姑娘宛然一笑地走了。其实,这姑娘见大成是个干事业的人,心里自然同意。这姑娘就叫娜娜。
  棉裤厂有个叫王莲的女会计听说了这事,找姑娘聊了两个下午,便给他俩做了媒。
  娜娜说:大成还不了解我,只是见了我的长相就要娶我,还不成熟吧。大成说:有什么了解不了解的,只要我喜欢你就是好形势。两人结婚后,你贪我爱,恩爱有加。
不长时间,娜娜有个叫侃侃的男同学,无意中在步行街看见了娜娜。侃侃拥抱着问娜娜: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叫我找的好苦,难道你忘记了我们的承诺?
娜娜说:当年我妈病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我一急之下去了南方,你现在好么?谭侃侃说:大学毕业找了人安排在农口上班,现在已经是副科级了,有个男孩已经上小学。
娜娜说:都过去了,我现在也很幸福。侃侃说:那不行,我的心里一直装着你,你回来就好,我们过去的梦总得实现吧?
  谭侃侃能说会道,在中学时代就拼命地追求娜娜,娜娜也很喜欢他,他们曾经有过海誓山盟,这时的娜娜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侃侃现在已经是单位的一个小头头,环境使他养成了很霸道的习惯,在他的心中自然地把娜娜当成了情人。他来她家看过她一次后,发现大成的长相并不出众,无非就是一个木讷的买卖人,这更增加了侃侃占有娜娜的决心,侃侃三天两头毫无顾忌地给娜娜打电话,约她出去吃饭喝茶,在约会中难免动手动脚。一次侃侃说:我们虽然有缘无份,我们就做个天知地知的情人吧。你和大成离了我养你一辈子,情话撩拨得娜娜难控欲火,可娜娜却眼眉一立说:到此为止,别坏了我的家庭。
  大成的棉裤厂被大火烧了之后,整天地哎声叹气,蹲在楼前一筹莫展。一天,大成哭着对娜娜说:厂子形势完了,一没钱维修,二没钱恢复生产,我们的日子也没法维持了,你如果嫌弃,我再也不能留下你和我遭罪了。娜娜宛然一笑说:好没出息,我既然跟了你,就没打算离开,你听着,用不了一个月保证让厂子恢复生产。大成摇了摇头说:这形势,谈何容易!
  娜娜出去一会回来后,交给大成四个存折,问大成说:够了吧,这是我在南方四年的积蓄,实话说了吧,是我当小姐的卖身钱,我看你人不错,本打算不说免的你疑惑,这钱拿去解决燃眉之急吧。
  大成听了娜娜的话后,拿着存款折像吞了只苍蝇那样直觉得想吐。这钱分明是一千个、一万个男人在娜娜的身体上肆虐的证据。不用这钱吧厂子就算黄了,用这钱吧这钱分明是污垢!大成什么也没说,跑进屋里一头扎在了床上。
  大成病了,发高烧说胡话。晚上,娜娜领来了媒人会计王莲。王莲坐在大成的床头说:当初,我给你们介绍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娜娜的底细,怨我没告诉你,娜娜如果不说你知道么?那是娜娜的过去,现在,在你为难的时候,娜娜把她的血泪钱给你帮你,你却对她有了厌恶感,你想想,上千万的小姐,哪个剩在了家里?不都被有头有脸的抢着、宝似的嫁了去?平常百姓还捞不到呢!你怕戴绿帽子做王八,那些有权有钱的,哪个不和小姐沾亲带故?台上台下红帽子绿帽子谁能分得清,权权色色,你小子占了一样就满足吧!娜娜,我再给你介绍个当干部的享福去。说完扯着娜娜要走。
  大成好像没了病呼地爬起来说:娜娜别走,我不糊涂了,这形势,我要和你过一辈子。
  (发表在《文学月刊》2011第2期)
  
                         王二加六进城
  17
  靠山村人没想到这事竟出在王二加六身上。人们感到希奇、刺激。
王二加六是靠山村人给王林起的外号,意思说他是一点脾气没有的王八。
还是在刚包产到户抓阄的时候,他分了一匹好马,队里的陈三分到了一头病牛,陈三楞要和他用病牛换好马,他笑了一下竟然同意了。气得队长骂他,他要你老婆你也给?你别叫王林叫王二加六吧。
  这外号一直叫到他现在的五十多岁,都有孙子了村里的同龄人还在叫,他听到了也就嘿嘿一笑,习以为常。其实,王二加六的老婆是个本份人,就是脾气暴嘴不让人。王二加六虽然说话有点结巴,可他对化肥有研究,地种的好,家过的比别人富裕。他爱好就一个,天天顿顿喝点小烧酒。眯着眼睛微笑,挽着裤腿种地,挺着身板喝酒,有人缘。村人虽然都叫他王二加六,可从心里喜欢他实在,。
  过了正月十五,王二加六不管别人打正月闹二月,他要备耕了。从他老婆手里要了一千元钱,坐上了通村斑车要到一百里外的县城买化肥农药。老伴又多给他拿了一千,叫他给年迈患肺气肿的老丈母娘买进口链霉素。临走时,老伴递给他一个装满蘑菇木耳的三角布兜说,大过年的,你到了城里的表哥家咋能空着手?这班车路过村是下午,村里人去县城必须得住一宿。王二加六到县城不用住旅店,表哥家住在城里。
  王二加六过了大十街下了车,见天还早着,他想逛逛农机市场,虽然他一年来一次县城,表哥家他是知道的,就住在火车道西的李园屯。他早就想买台插秧机,他在插秧机前琢磨是不是过几天来买一台,有了插秧机就不用人弓着腰栽稻苗了,自己用过了还能给别人卖工夫,有两年本钱就回来了。他下了决心等几天来买回一台,贵点人省劲。
天不早了,也有些饿了,他才恋恋地走出了农机市场,向铁路西的表哥家走去。表哥家在城边,住的是平房,他从变压器那家开始数,数到了第十九栋房子,这就是表哥家的铁大门,每次这个时间来,表嫂都是多给炒几盘下酒菜的,都和表哥喝个痛快。
他按了门铃,好一会出来一个女人说你找谁?他问这是刘全家吗?女人告诉他刘全在政府的教育小区买了房子,搬走大半年了。王二加六又问你知道他家几楼几号吗?女人说不知道。王二加六傻了,天黑了,上那里找表哥家,他没办法只好扭头向街里走去。
过了汽车站,王二加六见道南一排的小旅点,在写着姐妹旅店的牌子下有个中年女人向他招手,女人说,大哥住店吗?便宜旅店一律三元,电话彩电一应俱全。
王二加六想,是挺便宜,就在这里住一宿吧。他随女人进了屋,女人给他开了间房,他才知道这女人是店老板。他放下了东西说去吃点东西,女人说前面就是饭店。
王二加六进了饭店要了盘酸菜馅饺子,打了半斤小烧酒喝了起来。吃罢他晕晕糊糊的回到了小旅店准备舒舒服服睡一宿。他叫女老板开了门,进了屋就脱光躺了下来。
没一会儿,老板叫门说送水,王二加六说不用了,这时门也开了。女老板进来神秘地小声说:大哥,你看我给你送来个小老妹,漂亮着那,才一百元一次哦,少抽两盒烟有了,现在的人出门在外别装老根本。王二加六用小眼睛一扫,见站在女老板旁边的女人有三十岁左右的光景,粉白粉白的真不错。
小老妹说:哥,我陪你。可王二加六胆小他压紧了被角说:快出去,我不用。女老板说:大哥别腼腆,咱们农村人也要活出质量来。女老板关门走了。王二加六反复说:我不干,我不干,你出去!
小老妹已经上床脱了衣服,露出了白花花的身体。王二加六吓得闭上眼睛仍然说着我不干我不干。小老妹已经拽开了他脚下的被子,一股从没闻过的香味扑进了鼻子。
王二加六想,钱不算多,要是尝尝另个女人的鲜也不白活,可我都有孙子了,这事坚决不能干。在王二加六要翻脸的时候门开了,一年轻警察来了。
警察不叫王二加六和小老妹穿衣服,叫他们披着被子裹着身体进了派出所,给他和小老妹录了相,然后才叫穿好衣服关进两个屋单独审讯。
年轻警察先是搜了他的兜翻出了两千元钱和他的身份证。按照警察问的他先交代了姓名年龄住址。警察笑着说:没想到你这么大岁数还有这样的花心!按《条例》应该拘留,看你是初犯罚款五千元,现在还缺三千元,没说的,交钱放人。
王二加六不知道这警察是专门用旅店小姐钓鱼罚钱赚外快的。他连吓再怕浑身哆嗦着说:我没干,真的没干,我那两千元是来买农药化肥的。
警察微笑着说:没干和她在一个被窝里,说别的没用,赶紧想办法交钱,再不交我们叫你们村里来人交钱领人。
王二加六想:完了,这一辈子的名誉完了,有心思找表哥来这说情,可这见不得人事叫表哥怎么想?村里人知道就更没活路了,他是把名誉看得比命都重的人。
时间挨过了后半夜,小警察拿起了电话问他到底交不交?王二加六扑通地给他跪下来揉着眼睛说:饶了我吧,把身份证压在你这,我回去给你取钱。
小警察拍着桌子说:想耍滑头?没门!王二加六站了起来一头向暖气片撞去。
  王二加六回到家里抱着老婆哭着说:我真地没干,他们害我!老婆说:死熊,干了还不亏了。
王二加六见到来看他的村里人说:我真的没干。村里人说,不干也罚,干也罚,你算下哪个合适?王二加六在村里觉得比别人矮了三截,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
 2008.9.18改定


                        再也不折腾了
 18 
  张跃进为人送葬,在殡仪馆里看到人死了一股清烟灰飞人灭。不由得慷慨道:人这东西无论年龄大小最终都得来这里。可在死前就不同了,有的人享尽了荣华富贵;有的人一生穷于奔命。真是人活一世、草木一秋。
  他又拿城里人与山里人比,城里人有钱可以花天酒地;山里人有钱也是纸片子。于是,张跃进做出了史无前例的决定:这辈子非进城享受一下生活不解。
  张跃进在离县城一百多公里的大山沟里活了五十多年。可凭他头脑活泛,已经在他的村子当了十二年的村长。他个子不大,人长的还算精明,说话高音大嗓。
  他所在的邵家窝棚村以前是不通公路的,只有一条窄窄的森林小火车道连接山里山外。这小火车三天一次,慢的像蜗牛,走一趟比进京还难。
  张跃进感觉当村长有优越感还是国家给村经费包干后产生的。以前当村长和别的村民一样种承包田,现在,不但免了十八抽,国家还给种地补贴钱。乡政府给村办公经费六万元,去了招待费,自己还能开工资三万元。这村里地多人少,承包田加开荒地他就有三垧多。连种地带开工资,收入就是城里的副科级干部也比不起。
  近几年,张跃进兜里有了不少的闲钱,渐渐的对这山沟里的生活有点厌倦。他家在种地时,摆上几桌菜,找上一伙帮工,几天呼拉下的就种完了,村民们都是自己的地都知道抢前抓早,再说了,向村民发钱容易要钱难,现在没有向农民各种摊派任务了,所以他这村长是闲时候多忙时候少。有事没事好往城里跑。
  城里的生活对他的诱惑越来越大。去的时间长了,回家对他宽腰板的老婆怎么看都不顺眼。他家三间大瓦房就他两口子住,他说听不了他老婆打呼噜,把他老婆撵到西屋住。有一天,他老婆来了情绪钻了他的被窝,他说:都多大年纪了,还有闲心扯这个?弄的他老婆万分羞愧的回去了。
  张跃进自从当上了开工资的村长后,连说话的腔调也变了许多,山高皇帝远,村长兼支部书记啥事都说了算。在村里一言九鼎,俨然像个山大王。他老婆是无论如何惹他不起的。
  张跃进跟他老婆夜里没闲心,与别的女人却是有很大的闲心。在他家一个栅栏之隔的前院,有个叫燕子的俊俏小媳妇,不但年龄只有三十左右,长的小巧精致,张跃进惦念了多少年都没得手。有一次去城里,在小火车上他俩挤到了一起,这小火车人多座少,多数都得一个挨一个地站着。燕子在前他在后,张跃进趁人们上下车前呼后拥之机对燕子动了许多的暗示和手脚。燕子不但没来脾气还回头对他眼睛勾神的一笑。张跃进知道这事成了。
  下了车,张跃进领着燕子就进了饭店,住了旅店。第二天又逛了商店,给燕子买了衣服和耳环,这燕子一打扮嫩的像早晨的荷叶一碰就能滴水,把这张跃进喜得像拣了块宝贝。
  回到村里不几天张跃进就把燕子蒙在鼓里的男人狗剩子介绍到俄罗斯出了劳务。
  男人玩女人,无论女人有多么漂亮也有过期的时候。张跃进也不例外,他渐渐地感到在这村子里燕子是上品,可她还是照城里的女人差点什么。
特别是前年的通村公路一修。进城方便了。张跃进还是县里的人大代表,一年一次的代表会是免不了的。前些年,他在代表会上认识了C局的一个有实权的一个科长叫刘昌。在散会时刘昌找他寝室的一个人吃饭,把他们全寝室四个人都叫去,刘昌还找了五个好朋友陪客,日后,于是这一桌人你来我往便成了朋友,还按年龄排出了老大、老二,老三到老十。
朋友这东西每个人都有小圈子,外延不断地扩大化。张跃进逢年过节少不了给这些朋友弄些特殊加工的干豆付、大豆付,小米、小豆,还有田鸡、山兔、飞龙什么的山产品,把这些喜欢享受绿色食品减肥的城里人高兴地眼睛都眯封着。
  张跃进一进城,这些朋友也确实地够意思,排班地领着他下大饭店,喝完了好酒,进洗头房,进洗浴广场,张跃进最喜欢的是按摸完和小姐开房。
  一天晚上,一伙人喝完了酒,刘昌对大家说,各位请便,我请老大去洗洗头。这洗头就是这些朋友们的暗语,一说谁都明白。他俩来到了以前他们经常来的地方,蒸了桑拿,淋了浴,修了脚,要了泰式按摸。
  这泰式按摸是一人一屋的,刘昌跟老板嘀咕了几句后,领班带来了一个穿短裤的姑娘,露肤多于遮体的小姐在暗淡的灯光下显得白净光亮,飘飘欲仙。张跃进斜眼看了一下,被这小姐的美貌镇慑得不敢直视。
  这小姐忽闪着大眼睛娇嘀嘀的说:先生躺好。于是,便从张跃进的头部开始轻描淡写地操作起来。张跃进已经有了在这种场面打破僵局的经验。他说:小姐好漂亮呀,就是按摸的手法有些不对。小姐微笑说:我刚来,别说这些了,咱们就直奔主题吧。
  张跃进看她比他还急,知道她的时间就是效益,像大款那样说:你别急,今晚我包了。于是,他们开始研究起对方的主题。张跃进突然来了野性,双膝跪在床上,用双肩扛起了她的双腿,两手按住了她的双肩使他的主题一步到位。这小姐洁白如玉的身体、如弦似燕的声音叫他终生难忘。他出来告诉刘昌:今晚我就住在这里了。
  张跃进知道了小姐的名字叫王娟,知道了她有个病母亲和一个弟弟,弟弟上大学,她不挣钱弟弟就可能失学。
张跃进无论如何也离不开王娟了。在洗浴广场住了四宿。刘昌说:大哥动了真心,那你就先租个房,用不了几个钱。
张跃进说:我来城里时间不短了,我担心村里的人嚼舌头。前天早晨在火葬厂就想:别的乡长、村长都在城里买了楼,我为什么不能?我呆腻了山沟,我想换个活法。村里人知道我家搬到了城里,我在城里呆些日子他们能理解。城里山沟两头跑,我在城里有王娟,回到村里有燕子陪我,这样减少了许多的矛盾。我明天回去办这事。
刘昌说:好,大哥是鱼和熊掌都想要,我给你联系相应的房子。不几天,刘昌告诉张跃进说:大哥,房子我给你买妥了。
  张跃进搬家进城,他的妻子无论如何也是不同意的。还是村会计李文苦口婆心地劝她,她才坐着刘昌的小车挥泪告别了山沟来到了繁华的城里。
  秋收后,就是打场卖粮,张跃进山里山外地跑,给村民联系卖粮,他这回村里、城里都有家方便多了。回到村里吃在李会计家,晚上燕子来陪他,回到城里就先到他给王娟买的住处求欢作乐,村里有事他就用手机遥控指挥,生活过的非常的滋润。
  最叫张跃进头疼的是虽然村里进入了冬闲,可他不经常回去还是不放心的,因为村里转过年就要换届选举,过去没人争,现在不少人看村长的地位是眼红的,就连李会计也不是没有当村长的想法。可这来回挤公汽是最辛苦的,有时车没座,一站就是两个多小时。
  一天在城里和刘昌等朋友聚会喝酒,他把他这个想法告诉了刘昌,刘昌一拍大腿说:你真有好命,我们单位那台红旗八成新,我们领导要换台好车,要五万。明天你在这里安排顿饭,我把我们领导叫来,专门研究这事,争取三万拿下。
  张跃进不但有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还有了车,还搬进了城,感觉是如鱼得水。他一进村,村民驻足相望,感觉这村长好像县里的干部,小事找不到他,大事他又推给李会计解决,村民有个红白喜事过去他都是给张罗到头前,现在他那里有这个工夫?自然地与他日益疏远了许多。燕子好坐车,没事就拉着燕子去河南的小镇溜达一圈,没有不透风的墙,张村长在村民中的威信在下降。
  春节过后,王娟搂着他的脖子娇滴滴地说:人家想家了,想叫你把我送回去。张跃进说:今天中午刘昌找吃饭,没工夫。王娟说,吃完午饭走吗!他说行。
  这顿饭是在五福酒楼安排的,酒席自然丰盛,张跃进排老大,这些哥们都管二十多岁的王娟叫大嫂,酒席的气氛十分地热烈,王娟当仁不让,和小叔子们轮番喝酒,她喝张跃进就得陪着,啤酒、白酒、色酒三色全,人们尽兴的东倒西歪地散去。
王娟坐上了张跃进的车说:今天喝多了回家。张跃进混混沉沉地打着了火,右拐上了北二道街。一踏油门车像箭一样的向前射去,,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看车奔向了自己,就向右拐,这车好像追着他,他又向左,车也向左,他又向右,车也跟着向右,车终于把那男人撞倒从他身上压了过去。
张跃进见撞了人,头脑清醒了许多,王娟说:快跑!
小车在火车站被交警截住。
交警对趴在方向盘上的张跃进说:对不起,你已经撞死了人,你造事逃逸,触犯了刑法,说着给他带上了手铐。
  张跃进一进看守所的号里,免不了被号友的一顿教训。没到两个月判决下来,判刑四年,刑事副带民事赔偿死者家属十八万元。
  张跃进的老婆卖了城里的房子,卖了村里的房子又借了四万元,还差一万元不到十八万元。交给了刘昌,刘昌确也够朋友添了一万元,又多方工作,将张跃进弄了个监外执行。
  接张跃进出狱那天,是他老婆坐刘昌的车去接的。张跃进看到他老婆时哭了说:你放心,今后再也不瞎折腾了!他胖老婆笑着说:我知道你早晚有这么一天,村长免职了,钱花光了还怎么折腾?
2010.8.12改毕

不行,就叫你闲着
19  
  连级干部李余在家里排行老四,他的名字是他爷爷根据“富贵有余”起的,他的首长看他敢冲敢拼的劲头都非常地喜欢他,不管当着谁的面,他们都叫他:大鲤鱼!
  李余从部队转业被县里分到了农业开发办。在报到前,组织部的部长把他找到了办公室,李余像接受新任务战士那样立正、严肃地望着年轻的部长。
  部长看着精神抖擞的李余,给他倒了杯茶水亲切地对他说:按理说你是应该任个实职的,可目前,各单位领导职数都超编,对你的分配常委研究了再三,认为农业开发办是个非常重要的热点部门,再加上那里现有领导年龄又偏大,你才三十四岁还很年轻,你在那里好好干,组织上是不会忘了你的,暂时委屈您了,你是部队干部,是比地方干部政治觉悟高的。你看组织上这样安排你可以吗?如果你没意见,现在我就送你过去。
  身材高大,五官端正的李鱼站起来习惯地说:坚决服从组织分配。就跟着部长到了新单位。部长向开发办的一正三副及其他的五名一般工作人员介绍说:李余是部队院校毕业的,不但写的一手好材料,还立过功受过奖,有领导能力,希望各位支持他的工作照顾他的生活。说完就走了。
  李余被安排了秘书股和女文书香兰在一个办公室。他是准备到地方干一翻事业的,他早来晚走,擦桌子扫地,把办公室搞得窗明几净,之后,就坐下来看报纸、学文件。
  还是常务B主任能发现问题,他进来对青春靓丽的香兰说:你看这办公室被李鱼收拾的多干净,漂亮,比以前强多了。香兰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这B主任对她的企图,有事没事的常来粘糊,可她看不好他胖猪样的长相,更恶心他是个如针鼻儿那样小心眼的男人。她立起了柳叶眉说:你别来掰生,部队的人就是好,你还想说什么?
  一天下午,常务B主任喝得醉熏熏地来了,对李余说:平原乡要旱改水,需打十眼深水井,你给打个可行性报告,好向省里争取开发资金,下星期一用。说完就走了。
  这个突然的任务弄得李鱼瞠目结舌,他一不知道可行性报告的格式,二没去现场考察,他呆呆地犯起了难。
  香兰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看出李余是个正直的好人,就说:你在来单位之前没给这些小鬼们打点打点吗?李余说:正常组织分配还用这个?
  香兰撇了撇红嘴说:哈,那就没你的顺风船!这B主任不是拿鸭子上架吗?刚来才多少天,就叫写这么技术性强的东西,你不应该接呀!李余说:工作是应该干的,我就是不熟悉情况啊。
  香兰说:今后也不会叫你熟悉什么情况的,咱们单位一年也是没什么工作的,到基层考察项目有大主任、B主任就够了,连C主任、D主任都参加不上的,到省里争取资金回回都是大主任和县长去,以前这材料都是B主任自己写,不知道他今天抽什么风!
  李余为难地说:这叫我怎么办,如果写不好不耽误乡里的大事吗?香兰说这B主任的心眼最嘎蛊,他总怕别人超过他,要我看,他是想用这个报告看你的笑话,你别犯难,我帮你!于是,香兰翻起了档案,给他找出了打井可行性报告的相同的样本说:你先用它套,最后算出所须资金就行了。
  李余用香兰给他的档案袋拿着材料回了家,他妻子看出他今天不高兴,就磨叽说:怎么样?到了地方,工作需要地二次爬坡了吧?人家比你级别低的都比你分的好,管怎么大小也当个头,我说当时你活动活动,可你就是不信,又当战士了吧?李余说:去,一边去!
  到了星期五,李余把写好了的材料递给了对桌香兰,她看了看说:吆!我的老哥呀,你的字是怎么练的?赶上书法家了,明天你教我练字啊!李余说:你快看内容吧!
  香兰认真的看完了说:我看行,还写的不错呢。李余怕耽误了工作,紧忙地把报告给B主任送了过去。B主任看了看说,不错,不错!字也写的好。你回去吧。
  B主任在心里琢磨,这小子怎么什么都会,连这么专业性强的东西都拿得出来,这个人不是队友是对手呀。香兰也不是好东西,我怎么对她好她都不理我,而李余一来就王八瞅绿豆对眼了,这报告样准是她给找的!
  于是他拿着材料先是到了大主任的办公室,他对大主任说:听部长介绍李余,我当他不多么地有水平呢,你看他写的东西一塌糊涂,连账也不会算,十眼井他给弄了五眼井的钱,钢材、水泥涨价他不知道?接着,他各办公室都串了一遍。拐弯抹角地说这报告他还得重写,连星期天也闲不着。这之后,李余和香兰天天地一点事都没有了。
  一天,香兰的小朋友打字员柳柳在她俩上街的时候,柳柳神秘地对香兰说:你真有福
  摊上个魁梧、好帅的男人,我怎么就摊不上呢?机关人全知道你们俩好上了,告诉我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在三八线上还是越过了三八线?还有人站在凳子从门上的窗子往里面看过呢!香兰一听就急了眼,问柳柳:听谁说的?谁看的?谁那么缺德?说完,她就回了单位,在走廊里大声地骂了起来:他妈的,谁说我和李余好了?安的什么心,造的什么谣?有种的出来!我就和他好了,你能怎么样?她这一骂,李余在机关的威信就更低了。
  李余日复一日地没任何事干。他不会象棋,不打麻将,一天一天的百无聊赖,他甚至有了回家种地的想法。是他妻子说什么也不同意。
  有一天,他到了大主任的办公室,大主任对他说:怎么样,还习惯吧?他直截了当地说:我在部队紧张惯了,还真的有些不习惯呢。
  大主任说咱们单位本来就没什么太多的工作,这就是机关,你慢慢地习惯吧。李余想:把人这样地闲着,实际上就是对人的一种残酷的折磨。
  一年考核干部过去了,第二年考核干部过去了,他都从内心里期待着组织上能想到他。大主任调走了,B主任当了老大。他仍然不信他妻子“活动、活动”的话,他说:咱们不干那些钻营的事。他仍然地在痛苦地清闲着。他在想:人生就是等待。
  在第三年要考核干部的时候,在一天晚上他下班回家,看到了妻子给炒了一桌子菜,还给他倒了一杯酒,妻子说:我看到你闲的心烦,没了在部队那生龙活虎的样子,我也心里不好受,又快考核干部了,我准备明天去省城二舅那里,把那几万块钱带着,叫他来给“活动、活动”,你说行吗?
  李鱼说:这机关里真的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不象部队实在没事还可以研究枪研究炮啊!这回我认了,我真的闲得幸福够了,官不官的我不要求,能找个有事干的地方,我就满足了。你找找试试吧。
  春节前,李余自己在办公室里看《参考消息》,和他一起转业回来在T部当副部长的孙成来电话说:北京的两个战友来了,中午他安排,叫李余现在就打电话,赶紧通知那六个一起回来的战友,马上到九龙餐厅。
  现在是孙成最得志,在酒桌上他一一介绍战友们转业后的情况。他说:我们的老连长在部队最忙,现在是他最幸福,成天没事看报纸喝茶水,李余掩饰着自卑尴尬地微笑着。
  战友情如兄弟情,久别重逢,难免激情,推杯换盏,一醉方休。
  李余醉得不知道怎么回到了办公室,趴在办公桌上就呼呼地睡了过去。通信员来叫了几次,他都不醒。B主任把组织部来考核的两个领导领来了,他指了指李余说:你们看着了吧,天天喝得这个熊色,怎么能重用?
  不几天,妻子接到了她在省城二舅的电话:我要知道你女婿是个酒鬼我说什么也不能去“活动”他这事啊,再这丢人的事别找我办,说着就挂了电话。李余是房漏偏遇连阴雨,赔了机会搭了钱,从此夫妻二人再也不唠这个题了。
  在机关的人是越闲越老,越老越闲,李余连着闲了四个五年,组织宣布他和其他副科以上机关干部一样退养了。他听到消息后倒是有了一匹被拴了二十年多年的老马突然甩掉了笼头的感觉。
  在欢送酒会上年轻新的主任说:老同志是我们的宝贵财富,还要余热发光啊!
  已经四十多岁的香兰醉眼斜睨地说:李余大哥,咱们一个办公室这么多年,我最了解你,也最敬佩你,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怕别人笑话我,从心里说我喜欢你,你跟我背了这些年的黑锅,如果你现在还喜欢我,走,咱们下去开房去!李余说:服我什么,闲人一个。
  李鱼对年轻的小主任说:我总结了二十年的机关工作经验,我原来是不准备说的,最重要的体会就一条,谁不和你的意,你就叫他闲着,这比骂他、处罚他、比什么折磨都狠呢!
  2011.6.24改毕
  
  



  
 
  
  
  20                              棒槌声声
  我的妻子小惠是个快言快语的人。她进门就好像报告什么特大新闻似的对我喊:赵雨,你的老相好西施来了(实际她叫袭思),在村西头她的两姨姐家,都三十年不见了,你还不去看看,咱们毕竟是同学呀,你们男人啊,真的无情寡义!你不去我去,你弄几个菜,我找她来咱们家吃晚饭。说完就又扭搭扭搭地走了。她是个没心眼的人。
  袭思的回来,就像在平静的水面上打出的石片,在我的心中掀起片片涟漪。我和妻子还有袭思在小学、中学都是一个村一个班的同学。同学们根据她的名字和长相都把袭思叫西施,当时她在我的眼里,她长得比年画上的古代西施丰腴了许多,白净了许多,水灵了许多。
  袭思在柔细的腰际总是晃动着两条黑油油的辫子,浓重的睫毛下面有着两只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白净的瓜籽脸,一件花格上衣,一条学生蓝的裤子,这就她多年来在我的脑海里一直无法挥去的影子。说句不怕你耻笑的话,就在我和小惠结婚的洞房里,感觉在我身下的是袭思。
那时学校不怎么上课,学工学农搞朗诵,朗诵词多半出自我的笔,老师问我在女生中谁能领颂,我说:袭思行。我喜欢袭思,班长刘大帅也喜欢袭思,可班长没我看的书多,没我的学习好。袭思喜欢学习好的人。
在那年少朦胧情愫中,我总喜欢多看她两眼,总喜欢和她单独在一起。一次在校田地割稻遇上了秋雨,就我俩躲在了公路下的桥洞里,我看着她那被雨淋透的衣服紧贴着她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咚咚地跳着,紧张得不知道和她说什么好。还是她先开了话头:快毕业了,你有什么打算?我说:扎根农村干革命!我问她:你呢?她说:和你想的一样。
在雨停了的时候,我和袭思走出了桥洞,不远处在一棵大树背雨的同学们,见我俩在桥洞子出来就哄了起来。这更证明同学中早就舆论说我和袭思好的谣言是真的了。
在一次文艺宣传队排练忠字舞时,一个小女生看袭思有点走神,就失言说:怎么,又在想和大才子赵雨约会的事?袭思一反平时文静的常态大声说:就和赵雨好了,你能怎么样?好了,你能怎么样?她冲男队里喊着:赵雨,今天咱们老地方见,不见不散!
同学们又起了哄,弄的我非常不好意思。班里的外号小土豆神秘地问我:老地方在哪里?我说:去你妈的,哪有什么老地方?
  她知道我家私下藏书多,那时全社会只能允许读一种书。有一天支农回来她停在了我家的门外,我给她拿去了用报纸包着的《青春之歌》。
  在她还书的时候,她小声地红着脸说:你好像卢嘉川,你看我像林道静吗?(小说中一对相恋的主人公)她说完,就小脸一转小跑了回去。她的话叫我又再一次地读了这本小说,我明白了这是一个青春少女难以启齿的心扉。我激动了好几个夜晚。
  我们中学毕业了,我们成了生产队的新社员。在劳动的时候,我总是挨着她,帮着她,全村的人都知道我们在相恋。她也离不开我,她是个内向性格的姑娘,文静腼腆。
  一个初夏的傍晚,一片怪异的晚霞映红了拉林河西岸的半边天。晚饭后,我拿起我心爱的竹笛,路过了她家门,来到了河边渡口,我望着平静的河水,跳跃的河鱼,在船缰下荡悠的小船,浓郁的岸柳,吹起了《草原赞歌》。
  不一会儿袭思来了,她用头顶顶着一盆衣服,妩妩婷婷,冲我妩媚地一笑后,撩起她的百褶裙,露出翡翠白玉般的大腿,蹲在那水面的石板上,用她带来的棒槌“嘭嘭、嘭”地捶起了衣服。我停下了笛子,跳到了她对面用船绳拴着的一条小船上,仔细地看着她,想象着她,她轻轻的扬臂、重重的落槌,振得她花枝乱颤,那白嫩的腿和她浑圆的臀部交叉出几条美妙深遂的曲线,她脸上的美丽、像槌落溅起的水珠阳光四射!
  她说:我喜欢听你的笛声,你再吹首《延边人民热爱毛主席》吧。
  我说:西施,你真美。(她不许我叫她西施)
  她说:你真的没记性!
  我逗她说我是大舌头,思、施是不分的。
  我说:我爹要给我接两间结婚用的房子呢!
  她故意地说:你和哪个姑娘结婚啊?
  我说: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她说:小惠(我现在的妻子)不对你也挺好吗,你妈看好的是小惠。
  我说:谁要那个疯丫头?
  她说:她干农活比我强多了。
  我说:我这辈子没你是不娶的,我爱你一辈子!海枯石烂心不变。你呢?
  她的脸被晚霞映得好似一朵牡丹,她说:全村的人都知道我对的心,就你不知道?
  我说:我们的爱是可以经得住如何风浪考验的,让它像东边的万宝山一样岿然不动。
她说:你说这奔腾的拉林河水能干吗?它就是干涸了我心依旧!
夜色越来越浓,身后的村庄退去了鸡鸣退去了狗叫,初夏的渡口早就断了行人,只有宽阔的拉林河哗哗的流水声。
  我从船上又一下子跨到了她的近前,我抱住了她那软软的身体,胆从色上生,我豁了出去。把她抱起跑向崖下的沙滩上,第一次撕破了文雅的外衣,疯狂地像条饥饿的狼,紧紧的爱着她吻着她。
  从此,我一听到河边上传来带有无限青春活力的“嘭嘭、嘭”节奏的棒槌声,我就知道是她在约我相会。
转眼生产队里的插秧结束了。二遍地薅地完了,挂锄了。
公社召开了全民运动会,她是女蓝运动员,我是男蓝运动员,我是大队团书记,她是大队妇女主任。大队在公社所在地杀了猪,运动员们吃过了晚饭喝完了酒,坐台大马车先回去了。
热恋让我和袭思有车不坐,我俩沿着公路两边的青纱帐,慢慢地走,我们聊着同学,憧憬着今后的幸福的二人世界,我们手拉着手进了路边的高粱地。提前地享受着在一起的喜悦。
  天刚入伏就下起了涝套雨。村里的几条路成了泥浆路,袭思是十分喜欢干净的人,一下雨,她就因为路不好走就不来我家了。
一过中午,村里的猪官就拖着长声吆和:松猪了,松猪了!
从村东头开始一家一家地出来人,把猪圈里的猪从猪圈里放出来,叫猪官赶到河套里吃野草。还没到村中间就有了上百头浩浩荡荡的猪群,它们一过,这条路面就成了有尺把深、混着猪粪的脏泥糊糊,伏天的阳光一照,弄的满村臭气熏天,苍蝇,绿豆蝇,蚊子组团成群。特别是到了傍晚,还有放马的马群、牛群一踩,这村里的路真是没下脚的地方。
年纪大的老人,小孩子挽起裤角,光着脚丫在臭泥里的路上行走。一直到秋天村路也没个干净的时候。还有那村里共用的两口水位到了井口的水井,里边游着癞蛤蟆、孓孑。走着这样的路,喝着这样的水,袭思懊恼极了。
她曾经对我说了几次,村里那样都好,就是这脏法我真的熬不下去了!。我说:别人不都活得挺好吗?就你娇气!
  一天,她当兵分在加格达奇市工作的哥哥回来了。找我去吃晚饭,我穿个靴子也没管事儿,泥浆还是把我的靴子灌了包。我来到袭思家,袭思一手捂着嘴一手帮我洗了脚。她哥在喝酒的时候说:我那里清一色的柏油路,像花园般的城市,衣服一个礼拜才洗一次。
  袭思对她哥说:我和赵雨去你那里行吗?她哥说:如果你愿意你先去那里看看再说!袭思对我深情地说:我先跟哥去,你等着,我安排好了你再去,在家可不许变心呀。
  袭思和她哥走那天,我送他们到了河沿,她坐船过了河,哭着一步一摆手,她又突然地跑了回来,又坐船返回了东岸,抱住了我说:你一定等我!我心如刀绞,掉了两行热泪。我骂了一句,就怪他妈这泥泞的村路!
她哥说:如果这样你就别去,你要去就快些,车要到点了。
我把她重新推坐了船上。她这一走,就一直没了音讯。我苦苦地等了她三年,这中间我想她,得了次当时很难治的伤寒病。后来我在爹妈的逼迫下和这风风火火的小惠结了婚。爹妈说,小惠身板壮,身大力不亏,能干活!
  后来听说袭思一到那里,一个采伐班长看中了她,她开始不同意,他苦苦地追求她,她哥同意。采伐班长不容易地还为她落了户口,她确实地和他滋润地生活了几年。再后来听说她丈夫在1987年春天的那场大火里救火被烧死了,她再也没找男人,她领着一个女儿过日子。再后来听说她也下岗了。
  我的妻子刚进院,又大声地喊了起来:赵雨,你看谁来了?
我从屋里走了出去,我一看,真的是袭思来了。
她被生活、被无情的时间打磨得没有以前袭思一点的影子。她满头花白的头发,呆滞的眼神,找不到过去一点的风韵和自信。
我愕然了,她呵呵地笑了几声说:听说你现在是这村里的头儿,家业也大?
  她被我妻子领着看了我家的四间大房,看了我家的水稻精米加工厂,进了屋后十分的不自然地说:一晃啊,一晃啊!都变了,都变了!
我还真的没意识地对她说:是啊,是啊,你看,通过这新农村建设,咱们早就吃上自来水了,从村里到市里都是白色路面了,家家都有电话电脑啦,还有路灯了!
她以为我在“路”上挖苦她。她说:现在有许多城里人的生活真地不如村里人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我的妻子摆上了饭菜和酒水。妻子小惠说:都是过来人了,我们三个同学都老了,让我们陪袭思喝上几杯吧。妻子先是带头干一杯。她又接着说:哈哈,老情人见面怎么不说话呢?我决定了,她不走了,咱们的精米加工厂就要开业,正缺人手呢!西施你就和我张罗这厂子吧!
我过去的西施不知可否。她仔细地看了看我,好像在她的眼神里又流露出一丝青春时代的那种我非常熟悉的柔柔的眼神。
这之后,不知道她是内疚还是悔恨,在她灰暗多皱的脸上掉下两颗沉重的泪珠。
  我想:假设真的像妻子说的这样,我今后要如何面对我这个过去爱的死去活来的袭思呢?我过去的袭思,我拿什么拯救你,让你能找回过去那香艳、光彩四溢的青春?
  从此后,在傍晚时分,在那河边,又不时地传来“嘭嘭、嘭”的沉闷独特的棒槌声!打击的我不由得阵阵心疼!
  
  写就于2007年端午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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