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小说 丁巳蛇馆

流氓猫

蛇是一种有灵性的动物．关于蛇的故事，最经典的要数＂白娘子＂了，可我讲的，却是另一个故事．
　　　　　　　　　　　　　　　引子
    青龙山是一座荒山．位于庆文市远郊．方圆三十里．山中多产蛇属．曾经有人在这里看到一条十余米长的大青蛇．这就是青龙山得名的原因．
    我的远亲丁巳在山脚下开着一家蛇肉馆．生意兴隆．刚放暑假，我就来到这里．论辈分，我得称丁巳为＂叔＂，纵然他只比我大四岁．丁巳生在蛇年，在家族同辈中行四，所以他叫＂丁巳＂，也叫＂丁四＂．
    我在孔孟学院读书，生物专业．此次到青龙山，主要想研究蛇．但是我还没有开始研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重逢
    刚到青龙山，我就看见一座三层的酒楼．门上的大木匾刻着四个闪闪发光的字：＂丁巳蛇馆＂．我很奇怪，为什么青龙山脚下只有这一家餐馆．其余的都是旅馆．蛇肉馆里的人们高谈阔论，喧闹一片．
    ＂先生，请问几位？＂服务员微笑着问我．＂我找你们经理．＂我说．＂对不起，我们经理正在午睡，不见客．＂＂我今天没睡．＂丁巳从经理室里走出来．＂伞郎？！＂＂是我啊，四叔．＂＂你小子怎么来了？＂＂刚放暑假，我到这里来研究研究蛇，顺便给你打零工，挣点零花钱．＂＂打什么零工？！叔这有钱，缺多少自己拿！＂＂那可不行，我得凭自己的手吃饭！＂我说．＂行，好小子！＂
    丁巳把我领进经理室．＂怎么样？叔这饭馆还行吧？＂＂那还用问？太火了！将来有机会，我天天来给四叔您捧场！＂＂你小子，就是会说！＂丁巳点燃一支烟，＂今天晚上，叔陪你喝个痛快！＂＂行，咱爷俩也五六年没见面了，今晚喝个痛快！＂我说，＂对了四叔，为什么这山脚下只有咱一家饭馆啊？我看其余的都是旅店．＂＂因为那些人如果开饭馆，屋子里会进蛇的！只有咱家没有蛇来捣乱．＂＂为什么？＂＂原因啊，晚上喝酒时候再告诉你！＂
　　　　　　　　　　　　　　　神算子
    我们正聊得开心，服务员敲门：＂经理，门外有个自称＇神算子＇的人，说要见你．＂我跟随丁巳走下楼．看见了那个神算子．他手中拿着一面幡，上面＂神算子＂三个大字．两边是一副对联＂知天地山川河岳，言今昔祸福吉凶＂．
    丁巳看了他一眼：＂请问----＂＂不用问，我只想告诉你：今晚这里会被破坏．你最好搬家，而且永远不要回来．＂神算子说完，转向我：＂小兄弟，今晚的事情和你无关．你不用担心，它们不会伤害你的．＂＂他们？他们是谁？＂我问．神算子一笑：＂天机不可泄，泄之有祸．＂然后他又转过头，对丁巳说：＂主犯是你，你杀孽太重，今晚它们会来找你报仇的．＂
    丁巳一脸的嘲讽：＂谢谢老神仙．如果有祸，我早就搬走了．服务员去拿一百元钱给老神仙．＂神算子说：＂不必了，我不收死人的钱．＂随即转身出了蛇馆．但是他又转过头来：＂那个从孔孟学院来的小兄弟，替我劝劝他．如果他真不搬走，那就是＇良言难劝寿终人＇了．＂
    我心中一惊：＂他怎么知道我从孔孟学院来？！＂
　　　　　　　　　　　　　　　酒后吐真言
    当天晚上，丁巳和我在院子中一通豪饮．我酒量不大，但是那晚却喝了许多．酒至半酣，我说：＂四叔，你怎么不搬家啊？白天那个神算子都知道我是从孔孟学院来的．你怎么不听他的呢？＂＂别担心，没事．＂丁巳说．＂四叔，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只有咱家开餐馆了吧？＂丁巳答非所问地说：＂因为我的餐馆不提供住宿．所以周围的旅馆都是服务员家开的．＂我见他有些醉了，便在他耳边说：＂为什么只有咱家开的饭馆没有蛇来到捣乱啊？＂丁巳看了一眼头顶的月亮：＂伞郎，你见过双头蛇么？＂＂只听过，没见过．＂我说．他抱过一个箱子，打开木制的盖子，一条双头蛇爬了出来．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就是咱家没有蛇来捣乱的原因．＂他摸了摸自己左手上的伤痕，＂咱家有灵蛇压阵．＂他拿起一块肉，放在蛇的面前：＂这双头蛇是灵物啊．他们是兄弟俩．这吐芯子的是哥哥，叫花福．被它咬过的人，百毒不侵．但是它不能解黄蛇吐的毒和另一个头吐的毒．＂丁巳喝了一口酒，＂黄蛇是青龙山的一种蛇，我开蛇肉馆，用的都是黄蛇肉．这不吐芯子的是弟弟，叫花祸．被它咬过的人，必死无疑．没有任何解药．花祸能预知未来一天的事情．我每天中午睡半小时．这半小时里，花祸会告诉我未来一天的重大事情----昨天中午，它告诉我，你会在我午睡的时间来，所以今天我没有午睡，专门等你．＂
    ＂这么神奇啊？＂我问，＂四叔，你是怎么和双头蛇结识的呢？＂＂这事说来话长啊．＂丁巳又喝了一杯酒，说，＂三年前，我和女朋友贺顶虹来到这里打工．那时这个酒楼叫＇美味蛇羹馆＇．我负责巡夜，贺顶虹当服务员＂
　　　　　　　　　　　　　　　　放生双头蛇
    我和杀蛇师傅私交很深，经常和他一起喝酒，直到他被蛇咬伤中毒死去．于是经理----五十三岁的植悟仁让我当了杀蛇师傅的空缺．我便白天杀蛇晚上巡夜，忙得不亦乐乎．
    那天，蛇馆新进了一批蛇．植悟仁突然大叫：＂丁四，抓住那条双头蛇！今晚我要吃了它！＂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一条色彩斑斓的双头蛇．我把它们抓进一个单独的笼子里．当我拿着斩蛇刀，站在笼子前的时候，双头蛇仿佛知道大限将至，它们盘起身子，两个蛇头对着我，流下泪水．我放下刀，把它们从笼子里拿出来，放在地上．
　　＂你们走吧，我不杀你们．我知道你们是有灵性的．走吧．＂我说．双头蛇高昂起头，互相对看了一眼．一个蛇头吐了吐芯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在我的左手上．然后，转身逃走了．我僵直地站在那里，看着它们的背影，忽然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丁巳把手伸给我看，左手上果然有蛇的咬痕．＂那后来呢？＂我问．＂后来----＂
　　　　　　　　　　　　　　　　怪梦
    我在一条漆黑的路上走着．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我只知道自己要不停地向前走．遥远的地方出现了亮光，我开始奔跑．因为我早就厌恶了黑暗．前面的亮光是一条缝隙，看样子是两扇门．我迫不及待地推开门．一个人站在门边，迎接我的到来．＂您是丁巳先生吧？我家主人等候多时了．＂＂你家主人？＂＂是，哥哥叫花福，弟弟叫花祸．＂引路人把我引到正堂门口，走了．
    我推开正堂的门，走进屋里．桌边一个双头人站起来，向我行了跪拜大礼．我惊恐地看着这个一个身体，两个头的怪人．＂恩公在上，请受花福花祸一拜！谢恩公放生之德，活命之恩！＂＂我救过你们？我怎么不记得？！＂＂恩公可记得＇美味蛇羹馆＇里的双头蛇？正是我们兄弟．＂两个头中的一个说．
    ＂我在做梦？！＂我问．＂是的，否则我们兄弟不能幻化人形．＂那个头接着说，＂我叫花福，就是咬伤你的那个头．我是聋子，弟弟叫花祸，是个哑巴．所以我负责说，他负责听．＂＂你为什么咬我？！你会要了我的命！你就这么报答救命之恩么？！＂＂恩公，我咬你一口不假，但是被我咬过的人，百毒不侵．除了青龙山黄家和我弟弟的毒我解不了之外，还没有我解不了的毒．＂那个头自信满满地说，＂我咬了你，你就可以凭这个印记每天自由出入我们花家半个小时．每天中午，你午睡半个小时，期间你会见到我们兄弟．我会把弟弟预知的事情通知你----我弟弟拥有预知未来一天事情的异能．但是我们只能在每天中午十一时三刻到十二时一刻之间告诉你第二天的事情．其余时间不能．＂
    ＂这么说，现在是中午？＂＂对．明天你还会昏迷，因为黄家的黄风会咬你一口．明天中午，我们领你去见白王爷求活魂丸救你．＂花福说，＂恩公保重！＂
　　　　　　　　　　　　　　　　　预言应验
    "经理----丁四醒了！＂我睁开眼睛，看到了头顶的太阳．三楼的经理室，植悟仁赤裸着上身，出现在窗口．我闭上眼睛，甩了甩头．再睁开眼睛．我看见自己倒在蛇笼旁，手上的伤口已经痊愈．我笑了一下．植经理跑下楼来．对我嘘寒问暖．＂没事，就是昏迷了一阵子．可惜那双头蛇跑掉了．＂我说．＂没关系，只要你还活着就行！＂我眼圈一红，当时冲动地想认他当干爹！＂既然你活着，就继续当杀蛇师傅吧----我今天又新进了一条大蛇，就交给你了----这是你报仇的好机会啊！＂他指着笼子里的一条黄蛇．
    我拿起刀，从笼子里抓出黄蛇．＂如果梦是真的，那就让黄蛇咬我吧．＂我想着，举手挥刀，蛇头落地．＂梦境就是梦境．＂我小声说．经理亲自下厨，用那条黄蛇给我做了一份蛇羹．我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心中满是感激．巡夜完毕，我躺在蛇笼旁休息．＂是你杀了我妹妹？＂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不杀人．＂我迷迷糊糊地回答．＂我妹妹叫黄月，是一条黄色的蛇．＂我猛然睁开眼睛，周围静悄悄的．头顶忽然有黑影一闪，我感到蛇咬在了我的肩膀上．随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灵蛇求丹
    依旧是那条黑路．我不断的跑．终于打开了那两扇门．花氏兄弟已经在等我了．他们把我领到一间大房子里．房子里一个穿白衣的青年正在写字．＂白王爷在上，花福花祸有礼．＂兄弟俩行了跪拜礼．＂你们两个不好好修行，跑到我这里干什么？！＂＂启禀王爷：此人是我们兄弟的救命恩人丁巳，因为误信恶人，错杀了黄家的黄月，被黄月的哥哥黄风咬伤，命在旦夕．我兄弟愿舍弃百年修为，求王爷赐活魂丸一颗报救命之恩．＂＂若果真如此，便依了你们．＂
    白衣青年一挥手，墙上的镜子里，我放双头蛇，杀黄月，被黄风咬伤的事情历历在目．＂果真如此．＂白王爷说，＂来人，取活魂丸一颗赐予花氏兄弟，同时收了他们一百年的功力．＂＂蛇王请慢！＂我说，＂花氏兄弟修为人形实属不易，而我已是必死之人，又何苦耗费他们的修为？！我只想最后看一眼我的女朋友．我希望看看她现在在干什么．＂＂好．＂白王爷一挥手，墙上的镜子里出现了贺顶虹的身影．
    她躺在床上．她的身边躺着植悟仁．她的手正在植经理赤裸的胸膛上画圈----傻瓜都看得出来他和她在干什么！！！我怒火中烧地握紧拳头．＂恩公，服了活魂丸，回去报仇吧．＂花福说，＂我们兄弟损失修为不算什么．＂白王爷一挥手，活魂丸进入了我的身体．花氏兄弟在地上痛苦地打滚．＂我只收了你们五十年的修为，你们回去吧．＂
　　　　　　　　　　　　　　　　　复仇
    这次醒来，我在一处乱坟岗．我的身边，盘着双头蛇．＂你们为我损失修为不值得啊．＂我说．花福吐了吐芯子，＂我要报仇！就在今晚！你们能帮我么？＂双头蛇对视了一下，花福张开嘴，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不到一分钟，周围尽是＂咝咝＂声．一群花蛇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是你们花家的全部人口吧？＂我问．花福又吐了吐芯子．＂好，今晚行动！你们先去休息吧．＂
    午夜．我带着一群蛇回到了美味蛇羹馆．打开植悟仁的卧室门．我听到两个人均匀的呼吸声．我打开灯，看到贺顶虹搂着植悟仁的脖子．我伸手推醒两人．
    ＂你没死？！＂贺顶虹惊叫．＂你闭嘴！＂我说，＂经理，咱们谈谈？＂＂有什么好谈的？！我都后悔没在你的身边再多放一条蛇！＂＂你这么恨我？就为了这个水性扬花的女人？！＂我转过头来，＂小虹，你是不是早就和这个男人有来往？＂＂是！我明天就要嫁给他！＂我笑了一下：＂我成全你们，但是你们得到地狱去成亲了．＂
    我扔给植悟仁一张纸和一支笔：＂写遗书吧----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写．＂＂不可能！＂他大喊．我笑了，对卧室门说：＂兄弟们，都进来吧．＂进来的不是人，而是一群蛇．一条最大的蛇把贺顶虹卷了起来，随着骨头的断裂声，她七窍喷血，软成了一摊泥．＂写！＂我也大喊．＂我写，你别让蛇绞死我．＂植悟仁抖抖地拿起笔．＂我不会让蛇绞死你的．放心吧．＂我说．
    ＂遗书：本人植悟仁，美味蛇羹馆经理．因垂涎丁巳女友美貌，以毒蛇攻击丁巳至其昏迷．将其弃于乱坟岗．后与其女友同居．今追忆往事，深感羞愧，愿自杀谢罪．如丁巳能够活转，则接手本人蛇羹馆，余人不得干涉．如丁巳已死，则蛇羹馆进项皆归丁氏亲属．　　　　　　　　　　　　　　　　　　　　　　　　　　　　　　　　　　　　　　　　　　　　　　　　　　　　植悟仁亲笔＂
　　我看了一遍，甚觉满意．于是对双头蛇说：＂可以了．＂双头蛇爬上了植悟仁的肩头．＂你当初不是想吃双头蛇么？没想到会死在双头蛇的毒液下吧？＂我说．＂你不是说不杀我么？＂＂我只说不绞死你，没说不让蛇咬你．我要你也尝尝被蛇咬的滋味！＂话音未落，花祸已经咬在了他的动脉上！
　　　　　　　　　　　　　　　　多行不义
　　＂从那天开始，我就养着这双头蛇．＂丁巳对我说，＂解决了植悟仁和贺顶虹之后，我接手了这里．于是我把名字改成了＇丁巳蛇馆＇．其他人家原来也开餐馆，但是花福和花祸会派花家的成员去捣乱．于是渐渐地只剩下咱们这一家了．＂＂四叔，你这是欺行霸市，会遭报应的！＂＂你个小娃懂个六啊，咱有双头灵蛇压阵！＂我无语．＂我对这双头蛇发过誓，我要杀光青龙山的黄蛇！如果当初黄风不咬我那一口，就不会让双头蛇损失五十年的修为！＂丁巳说，＂哎？今天它们怎么不吃肉啊----跑到哪里去了？＂我也帮着寻找，可是刚一起身，就不胜酒力，倒在地上．
    朦胧中，我看见一个白衣青年搀扶着一位黄衣老人走进了院子．
    ＂白王爷，你看到了么？这满院的笼子里，都是我黄家的子孙啊．这丁巳蛇馆开业三年，我黄家损失了近两千口啊，以前我黄家是个大族，而今只剩下我这个孤老头子和几个不懂事的娃．那花家仗着丁巳这个护身符，对我黄家肆意欺凌．白王爷，你要替我黄家做主啊！＂
    ＂七爷，我是您老看着长大的，我一定会明察秋毫的！＂白王爷大吼一声：＂花福花祸！＂一个双头人连滚带爬地从楼梯上跑下来，跪在白衣青年面前．＂黄七爷说的是真的么？！＂＂是，可这事和我们兄弟没有关系啊，都是丁巳自己干的！＂＂可你们从来没反对过！＂黄七爷气得直哆嗦．＂丁巳说，如果当初黄风不咬他那一口，我们兄弟就不会损失五十年的修为，所以他要杀光青龙山所有的黄蛇．为自己报仇，为我们兄弟出口气．＂＂糊涂！＂白衣青年说，＂你们表面上损失了五十年的修为，但是你们救了他的命！还加了三百年的修为呢！你们怎么----太让我失望了！＂白衣青年拿过斩蛇刀，递到黄七爷手里．＂七爷，您看着办吧．＂
    钢刀挥过，两颗人头飞了起来．我听到丁巳一声大喊：＂不----！＂
　　　　　　　　　　　　　　　尾声
    清晨的阳光照亮了院子．我站起身，看到整个酒楼残破得不成样子，丝毫没有昨日的兴隆．我看了一下昨天喝酒的院落．满院的笼子中，没有丝毫黄蛇的影子．那些笼子都被巨大的力量绞得变了形状．丁巳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一颗被砍落的蛇头狠狠地咬在他的脖子上．另一颗蛇头，在他的脚边，吐着长长的芯子．双头蛇的无头尸体，堆成一团，就在我的脚下．
    我立即收拾了随身东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两年后，当我再到青龙山作调查时，山脚下依旧只有一家蛇肉馆，老板姓黄，专卖花蛇肉．